时间在流逝
当我走到那桥的时候,正是初秋的光景,夕阳随意地撒着余晖,偶尔会打落几片沉绿的树叶。那叶子也是随意地辗转着,轻拍了一下石栏,揉抚了一下桥身,在还算清脆的“嚓嚓”声被树头的繁紧“沙沙”声淹没后,便坠落到急流的河水里,瞬间没了踪迹。天边的殷红,藏着匆匆的时间,桥下的流水因溶了一道天而越发显得湍急了。
这是一座略宽的石桥,桥身被夕阳洇染成一半的红色,像桥那面山坡上的一片映山红,鲜艳迷人,但见皲裂的桥身,即恍知其陈旧。桥那边是三三两两的傍水人家,还有一片金灿灿的田野,空气干净如洗,一条小路蜿蜒而至桥边,风尘仆仆,消逝了行路人的脚印。到这里却被一条急流阻断。幸亏有了这桥,我暗自感叹。
村里走出一位青年和一位老者,他们不去瞧脚下如烟盘旋的黄土,眼睛只望着石桥那边更远的地方,步子迈得坚定,手臂挥得遒劲。我想,他们一定知道这儿有座并不凸起和显眼的小桥,所以他们目光里没有过不来河的顾虑。
近了,老者是背着手的,满面沟壑,臂膀却还算瘦劲。青年的身子总像裹着无尽的活力,眉宇间透着不羁,两只手插在略有脏污的衣服兜里,轻快地上了这桥。
他们看到倚栏而立的我,各自顿足,三个人的影子就那样乖顺地躺在旧石桥脊上,黑色对比下,那夕阳红得更浓了。
我那好奇的心急促地跳了几下,我问他们“这桥是什么时候建的?真好。”
他们听出我是外地人,又因我那“好”字,各自都露出了骄傲的笑意。青年眨了一下眼兴奋地说“约莫二十年了吧,我出生时它就在这儿。”老者微揺起头,缓步走到我旁边,抚摸着桥栏上精致的画纹说“这桥呀,有个年头了,据我爷爷说,它有五千年的历史喽。”
我吃惊地张开了嘴,间或,嘴角带着些嘲笑说“老人家,你骗我,哪座桥能在湍流河水上恒立千年?”
青年也像我一样露出了疑惑的神情。老者望着被远山衔住一半的夕阳,干褶的眼皮下,镀着闪闪的光,嘴却跟着我们一起淡淡地笑着。一会儿,他摇了摇头,又背起了双手,似是准备离开。
我赶忙张口又问“老人家,您知道这桥是谁建的吗?”
那边的青年面色有些难看,应是耽误了他的行程吧,所以他微皱着眉说“这谁知道!都是老古董了,谁还记得那玩意儿!”
我愣在那里不动,看着老者伸出手搭在了青年的肩上。他用颤抖而沙哑的声音说“小伙子,你且等等。”他收回融进夕阳的目光,缓慢转过头看向我,又看了看石桥栏杆,说“秋深啦,因了这桥,今儿个夕阳真美,太阳下山啦,想看明儿个再看吧。”说罢,老者头也不回地过了桥。
叶子还在落着,却没有一片飘到老者那如雪的发上。我的影子慢慢融化在愈渐暗淡的桥脊和桥栏上,天那边已经见不到太阳。我转身欲走,恍见那白色石栏顶,刻着刀剑,刻着步枪,刻着旌旗,刻着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