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韵今弹征文】我把时光落在你的怀(小说)
1: 骨肉
我悄悄地回到我三岁那年,负心的爸爸和妈妈离婚,不明不白地丢下我们。
我回到了过去,那间在我十岁时被强拆的屋子,我藏匿在窗子外面,看到了屋里三岁的我熟睡,我的妈妈,和素未蒙面的爸爸。
屋里呜呜地说着什么,朦朦胧胧的,听见最清楚的声音却是最心疼却又是注定要发生的声音。爸爸说:“……还是离了吧。”
妈眼泪直直地就掉下来了。那时我们家很穷,爸爸不想再过苦日子,他要去追求更好的生活。三岁的我还在沉睡,世界像是一面宁静的湖泊。
就这样他们离婚了,直到我妈一个人含辛茹苦把我养到十七岁,直到十七岁的今天我穿越回去,曾经那些我不知道的往事可以历历在目。
“带上吧,这个银汤匙,我们结婚最值钱的就是这个了,你路上或许用得到。”
“衣服多带几件,快冬天了,冷。”
他没有理会母亲,收拾行李都顾不上,恨不得立即离开,不想在这家中多待一秒。母亲只能哭着,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他头也不回,离开家去,再也没有音讯。
那真的是我的生父吗?我恨他,从我真正懂事开始,我恨这个绝情的男人。
三岁的我醒了,开始哭闹。房子空空荡荡,像一片深海,没有一条鱼。母亲收起了银汤匙,放在盒子里,望着父亲离开的方向,痴痴地望。天上的云一会儿像马,一会儿像鱼。
秋风萧瑟紧,何处是春晖……
我告别了三岁与母亲,来到了十岁那年。那年旧屋被强拆了,满地的废墟。我在荒芜中寻找过去的记忆和童年,坏掉的踏板车,老墙上的勾勒,斑驳起花草在墙上回形倒影。
我永远也忘不了十岁。我们的老房子,因为家里没有男人,占用了不大的地,被强拆了。母亲叫十岁不要上前,自己同那些大老粗理论,结果受了伤,差点被送进派出所,被人冠以不识时务的“钉子户”,最后只收到很少很少的拆迁安置费。
一层层克扣,戴小黄帽的队长把个信封甩给母亲。
“拿去,够你母子活一阵,快离开这里,别不识抬举!”
十岁天真烂漫,抱着妈妈的腿抢过信封,打开看到有大有小的钱,开心的笑起来。
母亲瘫坐在地上,双眼空洞,这个屋子不复存在。
那夜星辰碧空如洗,偶尔一两颗星星动了动眼睛。
“孩儿,没了房子,你爸爸要怎么回家呢?”
十岁年幼听见父亲便开始沉默。
我记得接着我跟母亲搬到了城里的郊区,租房子勉强生活,母亲在外面帮人洗衣服,一件衣服两角钱,我在上学,没有新衣服,妈妈的手把衣服洗的花白,就跟新的一样。
而我一直好奇的,盒子里装的什么,那天他们都出去了,我找到了盒子。
忽然一张发黄的病历卡映入眼帘,七年前的,心癌晚期,没有确切的治疗方法,治疗费用几十万,但却没有人签字。
我突然想到了那段对话。
“要治好我的病会连累你们,要治这病我们孩子就养不活了……还是离了吧。”
妈眼泪直直的就掉下来了。三岁的我还在沉睡,世界像是一面宁静的湖泊。
2:泥菩萨
两岁以前,我们还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
她的死让我记忆朦胧。
后来我才慢慢开始明白什么叫家族遗传病,这颗心脏脆弱地跳动,顽强的活着每一天是多么不容易。
我回到了过去,那间老屋。
奶奶在神案下点燃蜡烛,毕恭毕敬地祈求神明。
“我活的够久了…”
这句话令我心疼万分,我不记得奶奶的样子,回到过去,她宁愿祈求用自己的阳寿换回儿孙健康。我想起来十七岁时,妈妈说:“当晚她病的紧,身边没有药品,我们打电话叫救护车赶来时,奶奶已经去了……”
我顿时紧张起来,因为常年患病,有随身携带药品的习惯。面前苍老无辜的祖母,脸上的每一丝皱褶都令我难过。
一阵风吹过,把蜡烛吹灭了。奶奶心惊,心想这是不好的兆头,马上起身,回头找新的蜡烛点上。当她点燃蜡烛的那刻,平时不好使唤的眼睛看到了半盒药。
我听见她烧香拜谢菩萨,我听见她如此高兴像是重获新生。
“谢谢你侬!”
我满足地离开,回到十七岁的自己。
我再次问母亲,祖母去世的事。
妈妈说:“当晚她病得紧,身边没有药品,我们打电话叫救护车赶来时,奶奶已经去了……”
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中间出了什么差错。那盒药,不能根治,也能缓解,相信她会好很多,科技在进步,人们对这样的病越来越了解,我喜欢人们只会生老。
妈妈接着说:“真是菩萨保佑,那天你突然病得重,你奶奶不知哪来的药,喂你吃。你睡一觉,就好多了。只是没想到,接着她就犯病了。”
十七多么天真,妄想改变这样的历史,或许就算一整个药铺摆在她面前,祖母也会给他年幼的孙。
“我活的够久了,菩萨侬,保佑我的儿孙平安,健康…”
那画面永远定格在我心中。祖母颤颤巍巍的影子摇曳在烛光中,神案上泥雕的菩萨永远和蔼地微笑,我想救她的心,而她的心里满满都是我。
3: 最开心的一天
那天妈妈临盆了,家里很穷,却花了大价钱让妈进了最好的医院生下了我。
我无法偷溜进去看我是怎么出生的,更不敢在门口等,门口有我的亲人,爸爸、奶奶、爷爷、姑姑。他们不认识未来的我,而我同样不能让他们看见。随着我的第一声啼哭,我的心莫名地一阵生疼,一岁出生了。全家激动不已。姑姑抱着我又搂又亲,还舍不得放下。爷爷夺过我,用胡渣来扎我脸,好半天才让护士说:“是个男孩。”
爸爸抱起我,刚要露出个笑容,就被个医生目光严峻地拍着肩膀叫走了。半个笑容回荡在空气里,跟着爸爸和医生进了个办公室,医生满脸抱歉地递上一张单子。
不过似乎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爸爸接过单子,又回来抱我,这次完满的笑出声音来,恨不得我马上长大,他想看马上看我长大时的样子。
恨不得我马上长大,长大。
那天是我父亲最开心的一天么?他觉得是,而我如此难过。
那张医生递过来的单子,就是后来的癌症病历卡,爸爸生命的最后沙漏。那天是我的出生,也是宣布了父亲死期预告的一天。是否继续治疗那一栏没有人签字,也就没有天文数字的医疗费用。
那个逞强的男人,谁会知道他笑里夹杂着的泪水。
后来我才明白,病历卡一直放在那个男人的左胸口,放在他怀里。
4:安宁
爷爷为我过生日时,我问爷爷:“爷爷我这个岁数时也是爷爷给你过生日么?”
爷爷说不是,“爷爷的爷爷,很早就过世了。”
我又问他:“那爷爷当年的生日有许愿么?”
爷爷说:“以前哪有过生日啊,生日愿望哪敢想,要是以前冬天都有暖和的衣服穿就很好了!以前我们穿的衣服啊,都是十几个兄弟轮流下来的,轮到我时,破的只能当围布了。”
“那爷爷想要衣服穿的愿望最后实现了么?”
爷爷激动的说:“还真的有人送我一件很暖和的衣服呢!那件衣服我一直没扔掉,是一个和你差不多年龄的小孩子送的呢。要知道那些年的冬天冷到每年都会冻死人!”
我问爷爷,“在哪呢?”其实我心里多想也送爷爷一件暖和的衣服。
爷爷说:“在仓库里呢,已经很破了,但没扔掉,我找出来给你看呵。”
我心里多想送爷爷一件暖和的衣服。
我用自己的零花钱攒来攒去终于买了一件耐用又暖和的棉袄,我要送给五十年前的爷爷,我相信爷爷以后会明白这是我送的,于是我在这件棉袄的左胸口上写了个很小的名字,安宁。
五十年前的爷爷老房子下起了雪。年轻的爷爷蜷缩在一个冰冷的角落,而炉子都被他的兄弟姐妹们占去了。原来爷爷说的他兄弟姐妹待他很好的话都是假话。
爷爷冷得发起抖,我心疼地捧着大棉袄递给爷爷,“你冷,你穿上吧。”
我不能让爷爷知道我是谁,我得赶紧离开。而他叫住我:“对不起,衣服还给你!”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便问他:“是不是之前也有人送你衣服对不对?”
他听不懂我的话是什么意思,就自顾自的说:“我不能白拿你衣服。天冷,你也会冻到得。”
我不能再跟过去的爷爷说更多的话了,倘若让他知道我是未来的人,我将回不了未来。就匆匆的抛下一句:“我还很多,这一件送你了!”
然后我就走了,爷爷没有问更多。我心里暗自高兴。
五十年后,爷爷给我过生日。
爷爷说:“当年那个大概是有钱人吧,我就想‘有钱人有什么了不起!\\\'衣服我就穿了!但我还是很感谢他啊。如果不是那件衣服,我大概早就冻死在那个冬天了。”
我不知如何回答,忽然看见爷爷怀中抱着的旧衣服,左胸口有我的名字。
“感谢那个善良的人啊,你的名字是我取的,我希望你能像送衣服的人一样善良,所以给你取了这衣服上的名字。大概这件衣服是‘安宁’的吧,你要向他学习啊。”
安宁,原来是我给自己取的名字。
倘若一切都能够重新来过一遍,是不是这样子过去便不复珍贵。
爷爷把旧时光抱在怀里,而我把时光落在爷爷的怀。
5:搬家
十岁那年,云淡风轻。
我们依旧很穷,住的房子又老又破,而偏偏要被政府强拆了。拆迁队态度很强硬,说十天内不搬走,不管屋里有没有人,一律挖掘机强拆。
那年我记旧恨爸爸,认为他不负责任,负心,丢下我和妈。马上要搬家了,而妈最先带走的,却是这些年一件没丢的爸爸的遗物。
我当时并不知道那是遗物,只知道是爸爸的旧眼镜、破口杯。妈妈把他的东西都带走了,而把我的东西留下了,我的踏板车,我在墙上的勾勒。
我哭着闹着不愿失去想要带走玩具,却被妈妈扔了。妈妈狠着心说;“这些有钱还是买得到的。”那天夜里我们搬了出去,而丧心病狂的拆迁办果真开着挖掘机来强拆了,房子不过半个小时便被推平了。我问妈妈为什么那些叔叔可以那么坏,没人管。妈妈淡淡地说:“他们是政府呀,而我们是穷人。”
我们是穷人呀。
或许如果我们富裕,就不会有这样心酸的故事。我看到母亲被洗衣粉腐蚀伤害的双手,我看到她不再年轻美丽的容颜,我看到这个我们曾居住过的地方。
我童年的房子被政府强拆了以后,据说那块地被一个富翁花了大价钱跟政府买去了。那富翁新建了个别墅送给他的父母,为了孝敬他们的。他们像商业般剪彩,剪彩时那鲜红的绸布令我和母亲羡慕不已。
“那布可以做件衣裳。”
看着十岁和妈妈离开的背影。
我把病历卡擦干净又放进了左上衣的口袋,自言自语地说。
爸爸,我们搬家了。
十七岁,云淡风轻。我把时光落在你的怀。
6: 未来人
我们搬到了廉租房。
那时候我依旧恨父亲,而妈妈从来没有解释什么。行李打开来父亲的东西摊了一地,仿佛他就在身边一样。我和母亲赌气,我讨厌那个人,连带讨厌他的东西!
而妈妈从来什么都没有说。
于是我还记得我十岁那年离家出走,妈妈找了好久才在一个桥墩下找到了我。
然后单凭记忆还是有很多东西记不起来的,我回到了十岁那年,去帮妈妈找到十岁的我。我还记得当年有个人帮我,不然我会饿死在桥墩。
因为给爷爷送衣服的事情,我很自然地联想到其实那个人就是未来的我。
我不停地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带吃的,不然十岁的我会在桥墩下饿死。但越是这么想,到最后我真的忘记了。我从当时的家里拿了爸爸的旧口杯装了满满一杯水就给桥墩下的我送去,后来发现我真的没带吃的。
十岁的我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所有的水,我没告诉十岁的我,“我”是谁。只告诉他:“你妈妈等下会来找你,你不要乱跑了,现在我给你去弄吃的。”
当我把口杯放回去时,和口杯放一起的爸爸的眼镜却不知道哪去了。当我再回桥墩去时,十岁的我却像是早就吃饱了一样。
因为毕竟是自己跟自己说话,说再多还是可以回到未来的。我问他:“刚才发生了什么?”
十岁的我说:“刚才有个人来,给我吃的等我吃完了,她还给我这个。”
十岁的我掏了出来,是爸爸的眼镜。
顿时这个世界像是个小丑开满了玩笑。我却胸口莫名的发热。
你还活着么?
如果一切真的能够重新来过一次,我们会不会冷落了台词。
7:心病
爸爸奶奶和我这一脉都有先天性心脏里的疾病,而我爷爷和妈妈这一脉很健康。
爷爷去世后我就和妈妈相依为命。
随着一天天的长大,我的心脏病没有好转,却徒增了更多的心病。奶奶和爸爸已经病死了,妈妈有多难过,而我不知哪天也会随他们而去, 妈妈又会难过。
每当我心绞痛,吃救心药时,妈妈总会在我身边,这样缓解我的痛苦。
有些淡淡地冷静地叙说让人心酸
不过似乎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爸爸接过单子,又回来抱我,这次完满的笑出声音来,恨不得我马上长大,他想看马上看我长大时的样子。
恨不得我马上长大,长大。
那天是我父亲最开心的一天么?他觉得是,而我如此难过。
那张医生递过来的单子,就是后来的癌症病历卡,爸爸生命的最后沙漏。那天是我的出生,也是宣布了父亲死期预告的一天。是否继续治疗那一栏没有人签字,也就没有天文数字的医疗费用。
那个逞强的男人,谁会知道他笑里夹杂着的泪水。————还有什么比这段更具有说明父爱的力量?!
他们觉得我在医院等待死亡,而我却把前半生游览了一遍。——看到这段就能看懂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