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
一天下午一个人在家,想起了中学时的好友王。电视《新闻联播》中那天报导了一个青年从水中救出一个落水孩子的事儿,王就曾经这样救过我来着,可不同的是,那时他和我一般大小,那天下午天有细雨,人象在梦里,我脚一歪从桥边跌到了水不很深但很急的河流里,自己往边上爬时,一双小手将我拉起背到背上,先是回声漫漫的医院,后是深如幽洞的家里。泛着光环的灯泡下,只听见父亲说,“你狗日再欺负王我揍你!看他为背你衣服全湿了!”王却说那是我的血,好象是还说了句:“好好躺着吧,”就带着回声似的远去了。想到这些就有一种冲动,一定要去看看他,虽然他在三十里外的镇上,就是想去,那时还没有无处不到的的士,没有也要去。说着就找了辆自行车,迎着晚霞中的弯道朝他奔去,一路还想,见了他先狠狠砸他一拳,你小子怎么信也不来一个。一个人跑到那里好几年。看到我去了他还不乐死,这三两年他肯定比我还郁闷。
谁知他见了我,并不像我想的那样,激动万分。过去我几天没去他家,只要去了,他一定要四处找东西给我吃,经常是碰倒这个糖罐、搬倒那个茶杯。一个有些木讷的人激动了就有些毛手毛脚。这次可全是木然了。
“……这么晚来,有什么急事吗?”一个黑瘦黑瘦的农民站在黑洞洞的门口。难道这就是他。挥起的拳头停在半空,我有些进退两难了。
这时从黑洞洞门里出来一个穿碎花衬衫的女人,她将手里的两个小木凳悄悄放下,就又进了黑洞洞的屋里。
他坐下,我也坐下。
他一直不开口说话,只是不断地搓着身上的污垢,一会儿胳膊一会儿大腿。这会儿那女人将光秃秃的电灯从屋里牵出挂在门边,灯亮了可是一明一暗的直闪,我一直不知从何处下口,这才借着晃悠的亮光说:“这样会把灯泡闪坏的”。他象不懂似的看了看那灯,许久才说:“呆会儿吃饭时,就好些了。”
然后是默默无闻地吃饭,再然后就是他领我爬上屋顶去睡觉,在星星和微风的树影下,王很快就打起了呼噜,我躺在他旁边很久很久才睡着。
从第二天在晨光中默然的分手后,就再没有他的消息。每次下午或晚上聚会,同学们在一起,也没有人提起他,大家举杯吹捧,搂抱着合影,连我也没有想起他。我父亲下葬的那天下午,我收到了一张五拾元的汇款单,一看是王汇来的,还是从那个三十里外的小镇寄来的。钱虽不多,我父亲去世的事儿,我不想让所有的同学知道,但他却不知怎么打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