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忆】青春岁月的一段往事(散文)
九月二十四是老父亲的八十大寿,兄弟姐妹不约而同地从各地纷纷赶来。原本打算去酒店热闹热闹,也让父母好好轻松一下,高兴高兴。可父亲坚持不让,还说那儿没有家的气氛。他和母亲连续几天不辞辛劳,出去采购了好多物品。到了生日那天,父亲和母亲一大早就起来准备,妹夫主厨,烹、炸、炖、煮,整整忙碌了一上午,摆满了两大桌丰盛的菜肴。在摇曳的烛光中,孩子们唱起了生日歌,我们兄弟姐妹祝福父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看到儿女们如鸟儿归巢一样团圆在一起,围坐在自己身边,父亲由衷的高兴,脸上始终挂着笑容。父亲不时地给孩子们夹菜,说说这个,聊聊那个,精神饱满,看不出一丝疲惫。此时虽值初冬,室内却洋溢着春天般的暖意。
当晚,我辗转反侧,不由得回想起一段青涩年华与父亲相关的一些记忆……
十八岁那年,我在省城的一所大学读大一。记得我是八月十六去学校报到的。报到那天,父亲向单位请了假,一路帮我扛着行李,一边叮嘱我注意的事项,直到把我送上了列车,他才长舒了一口气。汽笛一声长鸣,火车向着省城方向缓缓启动,父亲立在秋风里向我这边张望。我的目光追随着愈来愈远的父亲,恍然觉得他的腰身弯了,背也驼了,削瘦的身子骨是那样的单薄,我的眼睛顿时潮湿,竟然多了几分不舍。
那天,火车行驶得很慢,当我到达学校时天色已晚。一个人独自踌躇在空旷的操场上,遥望斜挂在枝头的一轮圆月,任秋虫低吟浅唱,心里空落落的。
入校后不久,学校组织了秋季运动会,我参加了其中的跳高比赛。一开始赛场上有十来位选手,当横杆升到一米五的时候,只剩下我和另外一名高年级选手了。我占了一米八高个子的光,那名选手个子上虽说不占优势,但他熟练的背跃式让我望尘莫及。面对着强手,我暗暗给自己鼓劲,毫不示弱,一厘米一厘米地与之竞争。横杆在不断地上升。最后,在众人的加油声中,我以微弱的优势夺冠,取得了一米五六的好成绩。
新学期的学生生活丰富多彩,充实而又快乐。在学好专业课的同时,大家唱歌,大家跳舞。有的还参加了足球队和排球队。我就是在那时学会了许多流行歌曲,还学会了识谱、吹口琴,悠扬的琴声时常在校舍飘荡。与同学们相处的那些日子,充满幸福和甜蜜。
我写信给父亲,汇报我入校以来的学习和生活情况。从父亲的回信看得出,他对我的表现很满意。并说,家中一切安好,嘱咐我照顾好自己的生活,不要委屈了身子,需要钱时及时来信告知。实际上来校时身边所带的钱,足够支撑我的菜金和日常零星开支。
大学的生活节奏比高中明显慢了下来,我正好有大把的时间可以阅读中外文学典籍了。先从《红楼梦》《三国演义》读起,再读《鲁滨逊飘流记》《战争与和平》。我与书渐渐交上了朋友,享受着无尽的精神食粮,同时也点燃了我追求文学的梦想。
那些日子,我如饥似渴地学习,不断地成长进步,就像跳高一样,超越一个又一个人生高度。那些成绩的取得,靠的不仅是自身条件,更重要的是自身的努力。
时间在悄然流逝,北风吹着哨子来了,季节打了一个滚儿,就进入到了冬天。
说来也巧,那年刚进入冬天就迎来了第一场大雪。洁白的雪花把校园装扮得银装素裹,室内被映得亮亮堂堂。我慵懒地蜷缩在被窝里,执一本《射雕英雄传》,读得有滋有味。彼时,全社会正掀起金庸和琼瑶热。男生多痴迷于金庸的武侠小说,我也不例外,像 “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几乎看了个遍。没人的时候,我还会偷偷模仿郭靖的“降龙十八掌”和黄蓉的“打狗棍法”;女生喜欢琼瑶的言情小说,一曲 “蒹霞苍苍,白雾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不知打动了多少女孩的芳心。
快到中午时分,有人敲门,还喊着我的名字。我心里纳闷,刚一打开门,一股寒气旋风般袭来,我打了个冷颤。面前站着一位陌生的叔叔,他身上的雪花还没融化,手里提着一个旅行袋子。叔叔说自己是我父亲单位的,来省城出差,顺便让给我捎点东西。他还说,你父亲再三叮嘱,天寒地冻的,尽快把东西交给孩子。我听了心头一热,鼻子酸溜溜的,眼泪差点掉了下来。要知道,当年通讯还很落后,不要说手机,就是电话也很稀罕,与家里只能书信来往,难得见到亲人、听到乡音。
叔叔小坐了片刻,我热情地挽留他吃饭,他连说车上还有几个人等着去办事,就匆匆忙忙地下楼走了。
送走叔叔,我迫不及待地拉开袋子,原来里边是一件崭新的草绿色军大衣。这件大衣棕色的皮毛领,胶泥色的排扣,规整的线脚,无一不彰显着它的精致和不俗。
这件大衣,很合我颀长的身材。我穿行在校园里,迎着北风,竖起毛领,暖暖的、满满的都是父亲的爱。
当时,这件大衣也曾让我内心不安。因为我的家庭并不宽裕,母亲在家务农,土中刨食,根本挣不了几个钱。父亲虽说在商业系统上班,可家里要供我和弟妹三人上学,加上正常的花销,一个月二百来元的工资显然也捉襟见肘。但学生出身的父亲很有远见。他说,再穷不能穷学生,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孩子们上学。母亲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就这样,他们常年穿着打了补丁的衣服。犹记得随父亲上学期间,每逢到了冬季,父亲就咳嗽得厉害,可他始终舍不得为自己添一件新棉衣,为了取暖,就往吊针瓶里灌上开水,白天放进衣服里,晚上搁在被子里。单位虽然有大伙,可父亲不是来客从来不去,自己生起炉子学做饭,还让母亲做腌菜、酱豆,一起省吃俭用,共度时艰。可那时,父亲怕我一人在外受苦,却毫不吝啬地从微薄的工资里拿出一部分,为我买了这件新大衣,让我在隆冬里沐浴着父爱的恩泽,感受着阳光般的温暖。后来,在父母的坚持下,弟妹也都如愿考上了理想的大学。
想来,父母是圆心,儿女是半径,无论你走到哪里,怎么也走不出他们的牵挂。
那件绿色的军大衣,陪伴我度过四年的大学时光。参加工作以后,我又买了一件鸭绒袄,就把那件大衣收藏了起来。直到今天,我依然珍藏着它,收藏起那份温暖和亲情,不管岁月如何流逝,那些融入血液长在骨子里的记忆,永远无法抹去。
欢迎参加春秋征文,94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