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散文)
一、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人生最悲苦的事莫过于别离,白居易说:“南浦凄凄别,西风袅袅吹。一看肠一断,好路莫回头。”欧阳修面对别离,不忍离别,他说:“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他以为等他看尽洛阳的春花,再别离就会容易得多,其实花开总有花谢的时候,等到花谢时面对的同样还是别离。
此去关山万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长,不知何日再相逢?因此王维在送元二使安西时说道:“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我们每个人一生会遇到很多人,可是朋友千千万,知心者不过一两人,俞伯牙摔琴谢子期,只是因为知音难求。如今再读王维的一句“西出阳关无故人”,才品出个中难舍的滋味,朋友啊,万水千山,此去一别如斯,临别前请再尽一杯别离酒,因为越过关山就再也难遇知心人呀。
“就此别过”,谁又能给对方一个准确的归期?就算有归期,那这其中必是漫长的等待和悠长的思念。思念有多长?李白说:“长相思,摧心肝,梦魂不到关山难。”原来思念可以飞越历历关山,穿过重重阻隔,直奔对方而去。
倘若没有归期,那又会是怎样望眼欲穿?李商隐在巴山夜雨涨秋池时,对远方思念的人儿说:“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像从前那样,临窗共剪灯花偶偶私语?
王勃为了劝慰离别的友人,旷达地说:“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这句话成了朋友赠别的千古名言,可离别这杯酒还是很难下咽。因此,在相聚时即便是厌倦了,也不要轻言别离,因为别离后不知何日能再重逢,有时候一转身就是天涯呀!
于右任在离别大陆时,以为转身就会归来,他没有想到在他的有生之年再也没能踏上故土。他的一首《望大陆》道出了多少离人的乡愁?
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陆;大陆不可见兮,只有痛哭。
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故乡;故乡不可见兮,永不能忘。
天苍苍,野茫茫;山之上,国有殇。
——《望大陆》
看来,离别这杯苦涩的酒,古人难尝,今人也难尝。因为当初轻易的别离,以致大陆成了多少人心中永远的痛!
离别容易,相守太难,又有多少人会为当初的一个感动坚守到永久?人生是由许多个故事组成,一个故事的结束便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但在人生有情的过往里,我们只想与一个人演绎一场天长地久,甚至从今生到来世。
佛曰:前世500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千次万次的回眸才换得在你面前的一次驻足停留。有缘的相遇是一树花开,珍惜今生相聚的缘分,那么,即便是有一天面对死别,我们也能从容,因为我会记得一树树花开的美好,会循着缤纷的落英寻找来世的一个你。
二、转身别过,已是后会无期
今年实在是个多事之秋啊!可我并不知道将会面临什么,忐忑中只能小心翼翼面对。上半年我经历了一次有惊无险的车祸,以为日子就此便会太平,直到国庆假日后接到北京打来的老太去世的电话,我才明白什么叫世事无常。
今年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2015年9月3日是我国首个法定的“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纪念日”,我家的英雄老太便是当年抗击日本侵略者幸存者中的一员,新四军纪念馆的“镇馆之宝”——一辆刻有“满”字的自行车,便是我家老太亲手从日本侵略者手中缴获的战利品。
十几年前,在我家表弟陈威工作前夕,老太亲自带他到自己当年战斗过的地方,让孙子接受革命传统教育。在今年“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的特殊时日里,老太原计划带孙子全家回故乡,回她和太爷年轻时战斗过的地方,重忆当年的峥嵘岁月,顺便到新四军纪念馆看望她一生珍爱的旧物——自行车。
我家老太身体健康,只是年岁已高腿脚有些不便,她经常到学校给孩子们做报告,参加一些社会活动。我们一直以为老太就是一位福星,她经历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在多少个惊险危急时刻都安然无恙过来了,甚至在“文革”的十年浩劫中,她都挺过来了,我们都觉得老太真的是福星高照呀!因此,我们忽略了很多,总觉得老太永远不会老,甚至有时会忘记她已是耄耋之年。
国庆前夕,夫曾和老太通了电话,她只是说身体略有不适,大概是参加社会活动太多劳累所致,休息一阵便会好的,等到秋凉时按原计划回盐城。
听老太说话的语气,只是精神有些不振,然而不到半个月老太就与世长辞了,享年92岁。老太的去世,让我感到十分震惊,因为我总以为她会活很久很久,甚至她自己也有信心和天斗、和地斗、和疾病斗!
在北京老太的葬礼上,夫见到了很多老帅以及共和国开国大将的后人,他被这些红二代朴素、低调的生活作风深深地感动着。按照老太的遗愿,她的一部分骨灰随太爷合葬在八宝山革命公墓,还有一部分带回老家和她母亲安葬在一起。
夫从北京带回了一本书,是一位老军人龙水先生为老太写的一本回忆录《东方传奇》。龙水先生的义举让我们即感动又汗颜,因为作为老太的后世子孙,我们从没有耐心认真地聆听老太讲她的传奇故事,更没有想到要把这些传奇记录下来,要知道他们这些抗战老兵可是那段历史的活证呀。可惜,活证就是我们的亲人,我们却没有想到记录那段历史,而作为外人的龙水先生却别有见识地想到了。
《东方传奇》这本书是由老太口述,龙水先生执笔的实录。从这本书中我才了解到,原来我家老太的一生并非一帆风顺,她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危难,只不过她的乐观旷达无视了那些困难的存在。
在文革时老太和太爷被下放到安徽五七干校劳动,被停发了10年工资,后来老太因年轻时肺部受伤,危在旦夕才得以回京治疗。红卫兵抄她的家,赶她出门,她斗智斗勇,临危不惧,后来因周总理出面保护她和太爷才逃过一劫。
太爷是大地主家少爷出身,在外读书期间他接触了先进的革命思想,后来他毁家纾难抗日救国;文革平反后,老太和太爷的工资大多资助了太爷老家的贫困学校。这些,我从来没听老太说过,她向我们说的永远都是一些正面的、引导后人积极向上的东西。
从没有想过老太会永远离开我们,如果我要是清楚地明白老太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光已为时不多,那么我一定会珍惜每一次重逢,可惜,我没有做到。
两年前,就在盐城我和老太漫不经心地别离,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和她说一些道别的话,就匆匆地分别了,因为我以为两年后老太又会再回来,我们会来日方长。谁又曾想,那一次别离竟成了我们的永别!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愿意耐心地听老太讲那过去的故事,然后再俯首和她做一次深深的道别,可惜,现实中不可能有那么多的如果。
人生有太多的无常,我们永远也无法预料明天会发生什么,谁曾想转身别过,我们与老太已是后会无期了呢?这一生,我们为亲一场,我却从没好好地认真地听她一次谈话,来生我们还会再相遇吗?
愿我们还会重逢在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