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我家的老屋(散文)
我家的老屋座落在大别山南麓一个小山山脉的边缘,远看像是悬在山边,由土泥砖砌墙、黑布瓦盖顶而成的,坐北朝南向,明三大间暗六小间。屋后倚靠山背,青松葱郁,屋前有一个不足五米宽十米长的大门,种植有成片的竹子、桃树、栀子树、夜来香等花卉盆景,还有我初中时从林场随手扯来移栽的三棵柏树树苗,如今已长成粗大之材。
老屋是从山脚下祖屋搬迁上来的。记得小时候,我家祖屋随时有可能垮塌的危险,每次下雨,外面大雨,室内就会下小雨,屋后山的流水随之倾泻而下,直抵屋基。为了防止房屋墙面倒塌,母亲就用几棵粗大的木头衬着四面土墙的墙面,我们就这样在这种打着木衬的屋子里生活。其实,作为当时还是小孩子的我们,并不觉得有多可怕,只是母亲常常心惊胆颤且感觉不安。所以,每次只要在外地工作的父亲回到家来,她都要向父亲提议建房子的事。父亲见祖屋实在不能再住人了,就开始筹钱筹物建新房。
记得那是1973年,我刚刚11岁,那时不要说建房子,能吃饱肚子就很不错了。但看着随时都有可能倒塌的祖屋,父亲实在是放心不下,就下定了建房的决心。好在那个时候的建房成本不是太高,土砖是由生产队的男劳动力在田间就地取材做的,房梁、横条尽可能用祖屋拆下来的,即使如此节约,还是花了近千元钱建成了那幢房子,欠下了几百元的债务,直到五年后才还清。房子建成后,室内墙面用石灰粉刷,显得亮堂而光洁。住着新建的房子,闻着那新土的味道,就是睡在草床上也感到很安逸。我们全家人从此不再害怕刮风下雨,不再担心房梁倒下。
老屋取势较高,有点居高临下之感,站在门口可一眼看全整个小湾子的全貌。每天早晨,我们总是第一个看到那升起的朝阳;每天傍晚,我们总是最后一个观察到落日余辉,很是令人心旷神怡、神清气爽。我家的老屋,尽管很土、很简陋,但是却很温馨、聚居人气。
最惬意的是七、八月间的夜晚,在庭院里纳凉的时候,劳作了一天的乡亲们,都会在外乘凉。我们就将竹床搬到大门前,用稻草编上草带,撒上点六六农药粉,点起来将蚊虫熏净,再挂上蚊帐。夜深之后,山上的鸟儿、林间的蝉鸣停止了欢叫,凉风阵阵,万籁俱寂,人睡在竹床上,无数萤火虫在我们的周围飞舞着。
躺在竹床上,我最爱看天上密密麻麻的繁星。望着星天,我就会产生无际的遐想:星星那么微小,为什么能亮光闪闪?有的星星为什么能够流动?为什么会有星河?月亮出来后,星星为什么又渐渐地隐藏起来?有时候实在想不通,就会问母亲,但母亲从没有读过书,不认识字,无法解释我们询问的一切。但她会给我们讲起流传很久的、远古的童谣,也会遥望着牛郎与织女星,叹息那隔河闪烁的遗憾。
老屋最兴旺的时候,是父亲离休回家。父亲是从国有银行离休下来的老干部,回家后又在村里担任了一段时间的村长。逢年过节,老屋门前从来都是人来人往,远亲近邻经常来往。这里面有些人的确是出于亲情和友情而礼尚往来,但有些人多多少少有那么些功利找我父亲帮助贷款什么的。父亲是一个非常好客的人,只要是有客人来,他就会让母亲用最丰盛的酒菜招待,尽管当时家里并不是很富裕,但父亲就是自己平时节俭再节俭,借钱也要款待好客人。无论客人是否会饮酒,他总是善言相劝,直至彼此喝得尽兴方才散席。
记忆最深的是我当兵探亲回家的日子,只要是天气不冷不热、不下雨雪的时候,父亲总会在傍晚时分,搬出家中那个朱红色的小方桌,往大门前柏树底下一放,摆上几个小方凳,再端上母亲炒的小菜,一家人围在一起,喝着小酒,聊着天儿,其乐融融。现在细细想来,那种日子不就是陶公笔下的世外桃源吗?那是我这一生中经历过、也是最向往的日子。
2004年的8月,随着父亲的去逝,我们赖以生存30多年的老屋再没有人居住了。我们兄弟都住在了城里,母亲也随大姐住在了隔壁村。时间一长,老屋的门前长满了荒草,屋后的沟里也积满了沙土,老屋悬在那山边,很是孤寂。逢上节假日,回到老屋时总是有种失落,且伴生凄凉感。但只要有时间,我还是会回到老屋打扫屋内的尘埃,拔除门前的荒草,不致于让其荒芜。
至今,无论我是在大都市工作,还是回家乡小城休息,总是忘记不了那个老屋,忘不了那松柏、那夜来香、那栀子花……在我的潜意识里,我依然感觉那才是我真正的家,城里的房子只是我的暂住地,我只是城里的一个过客,有种漂泊的感觉。老屋才是我永久的港湾,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