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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天堂矮寨(散文外一篇)


作者:岳阳张灵均 童生,860.5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123发表时间:2015-11-23 11:48:17

【流年】天堂矮寨(散文外一篇) 在大湘西的崇山峻岭里行走,这对一个在洞庭湖平原生活久了的人来说,很自然地把眼前的群山想像成凝固的波浪。那车子如同湖区的汉子扎猛子一样,从波峰浪尖上,朝着一个很神秘的谷底游去。谷底虽说不是传说中的龙宫,却迷漫着极其浓郁的地方民族气息,那神话一般的民族演绎史,又岂是虚幻的龙宫所能比拟的。
   这个谷底叫德夯,这是苗语的叫法。用汉语翻译:美丽的峡谷。在天神看来,那些生长在峡谷里的吊脚楼,好像是长在山里大树上摘也摘不掉的黑木耳。事实上,她只不过是矮寨镇的一个村落,我还是叫她德夯矮寨。
   而到湘西凤凰不到德夯,犹如一个人吃饭,只完成三成的温饱,那种滋味就是一种遗憾。我们从物欲横流的都市里走出来,走到凤凰这个地方,无疑是另一种饥渴,那是精神层面上的。我们正在如饥似渴地寻觅那种非物质文化的东西,从而充实我们日趋空洞的精神需求。
   这些年,我们用白银一样的时间换取的岁月,在远离古老村庄的地方,成为匆匆上路的开始。我们生存的心理从最初的无形逐渐转向有形,从非物质转向物质,从口头语言转向文明腔调。一个右脑时代的结束,一个左脑时代的开始。那些不和庄稼混合的人们,不知在寻找什么样的生存方式?时间和空间都在发生分离的变化,村庄似乎成了可以编织的花环,但不知要放在哪个神龛的祭台上?
   于是,在我的吸收和消化系统上,多了一粒粒像牛粪的石子,让人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一种隐疼。这并不是说那种纯粹的凤凰文化的消失,而是多民族文化交融后的变异,使之在寻觅的过程中带来障碍,甚至是新的误区。仅这一点,德夯就不一样了。这还是个纯正的苗区,所有苗族最原始的习俗都沿袭下来了,你根本不需考虑像筛子选米一样踢出沙子、稗谷、及其它杂物,他们都是清一色的九黎部落人,也是最后的坚守者。谁又能担保她哪一天不会沦陷在现代文明的攻略中。
   小小的德夯,无疑成了一个最著民族特性的村落。
   随文联采风团去凤凰的那次,我差点又与这个村落失之交臂。只因大队人马,行动缓慢,把许多白花花的时间给耽误了大截。有带长的官决定此行“留白”,要不是遭到能采些风的人的强烈斗争,就是下车走路也要去德夯,又岂能西风压倒东风?
   这个乾坤颠倒,给了自治州政府负责接待的东道主一个措手不及。花了心思预备的一个隆重欢迎仪式,刚把人员解散,不久,这个五十多人的队伍却又随后赶到,热情的东道主能不手忙脚乱么?幸亏我们没有直接进寨,灵泛人士引大家先看“矮寨天险”的公路奇观。这条盘山曲绕十三道大弯的公路,仿佛有一种去天堂的感觉。那窗外的百丈深渊给人不寒而粟的感觉。据说是湘川的主要通道,是蒋介石当年亲手抓的工程项目,先后有二百多名筑路者遇难。那高高耸立的纪念塔和“开路先锋”铜像便是这一历史的见证。
   从这里俯看峡谷,矮寨真矮,黑鸦鸦的电线成片,蹲在绿韵的田畴的中央,有乳白的雾岚、青黛的炊烟,或袅袅轻飘,或扶摇直上,恬静中显露几分似浮又沉的意境。仿佛祖先的天堂,苗人在这里过着与世无争的惬意生活。
   这是苗人的祖先独到的眼光。
   早在五千年前的远古时代,以战神蚩尤为首领的祖先们,生活在黄河之滨的中游,这个九黎部落与黄帝部落在中原发生了一场空前的战争。战败后往南退居长江中下游一带,休养生息后的九黎渐渐壮大,由先前的九黎发展为三苗。这个三苗部落又开始与尧、舜、禹为首的其它部落进行抗争,又失败了。三苗的一支系向西南迁徙,另两支迁徙到楚、蜀、黔三省边界,形成了湘西苗族。
   德夯无疑是其中一个支系里的根须。
   从历史发展的脉络来看,苗人从一次次失败到一次次退让,表面上似乎是弱肉强食的生存关系。这个不屈的民族又为什么没有玉石俱焚呢?从人性学分析,或许是人的基因细胞里有着一种更为向善的美德,那就是学会忍让和放弃。我们习惯说他们是为了寻找新的乐土。我产生这种认识源于一个姓吴的苗家民俗学家。在我第一次去凤凰时,是他为我做导游。他通过对苗族的生存发展史进行深入考察与研究后,很博学地论道他们的先民们。我才知道苗人从北方南迁后,主要选择崇山峻岭作为繁衍生息的地方。这些地方交通闭塞,也是天然屏障,退可以守,进可攻。由于对汉系民族的心理障碍,他们主要以防御,闭关自守,过着自得其乐的农耕生活。这种平静没有维持多久便打破了。据说是由汉人造的一根钢针引起的。在手工艺相对落后的苗人眼里,一根细小的针的上头还能穿孔,走过一根线头,就能缝制精美的衣服了,这是件多么了不得的工艺。苗人开始以一斗二斗粮食向附迁的汉人换取缝制布匹的小针儿。或许,苗人是从这时才开始穿针引线的。这也是汉苗贸易的开始,既促进了两个民族的生产力发展,又为两个民族的文化交流与融合起到了良性的开端。日子一久,精明的汉人提出一根针要换取苗人的一头牛,理由是针为汉人的神宝之物,苗人觉得他们并没有吃亏,也就用一头牛换取一根针还沾沾自喜。随着苗人对针的需求量增大,农耕的牛便源源不断地到了汉人的手中。这时候的苗人劳作越来越辛苦,只好又用更多的粮食去向汉人换取牛来耕种。长此以往,辛劳得来的粮食又进了汉人的仓库。饥饿的苗人便只好去偷、去抢汉人的牛和粮食,械斗因此时有发生。吃了亏的苗人,对汉人的戒备心大了,躲在峡谷里不与汉人往来。汉人换不了耕牛与粮食,便进寨去抢。由于对峡谷地理不熟,且防患严密,总是讨不到半点便宜,还常常打得头破血流而归。不肯罢休的汉人,见白天对付不了,便改为晚间去偷盗。谁知晚间得手更难。他们老早关了寨门,把灯光灭了,让整个峡谷漆黑一片,汉人望而生畏,不敢轻易进来了。不难理解,凭险而居修易守难攻的村寨,只是旧时苗人自保其全不得已而为之的法子。一个民族的日常生活形式里尚且携带着防范的因子,足可见其生存的压力已渗入到了每一根神经。打那以后,双方就互不往来,维持一种相对的平衡。
   或许,这种平衡成全了矮寨,完完整整地保留下来,才有了今天大放异彩的光芒。
   正是这种光芒照耀着,才有与我们心灵同构的地方。
   这天傍晚,从矮寨天险下来,在一阵鼓乐狮龙相迎之后,喝过热情的黛帕(少女)的拦门酒,晚餐又是醉人的苞谷烧。黛帕们个个穿着崭新的苗服,青的、蓝的、还有红的。她们唱着山歌向远到的客人敬酒,即能对歌又能喝酒的客人,就能收到黛帕的礼物,有的是她们亲手缝制的香囊,有的是一个手艺精细的刺绣挎包,那都是苗家少女的一片心意,乐得大伙喜笑颜开。晚上,又和黛帕们一起参加篝火晚会。丈把高的火焰像个巨大的火把,把整个山寨照得亮堂堂。
   从晚会里出来不到十点,寨子里已经是寂静一片,除了几个吊脚楼上还有灯光外(那是随团的那些赌鬼在斟战),就剩了萤火虫照我在月色朦胧中独自徘徊,进寨的大门早也关闭,这是苗家从上古以来养成的习俗,在这样的夜晚,我没有早睡的习惯,不然容易失眠。绕寨走过几周后,返回溪边的宿地,我干脆坐在石拱桥上,仰头可以数水晶的星星有几多。俯首便与桥下溪水对话,还可以听一波一波的月色繁衍蛙鸣。鼓噪的蛙鸣如风似雨,催生着四月的田地里刚插过的秧苗迅速返青。在水田那潮湿的气息中,夹带沤熟的牛粪和草根的气味送过来,一如送来了一个故乡。
   无端地多了一个故乡。生我养我的那个村庄早就消失了,我在许多文章里不厌其烦地提起。所以我的那个故乡变成了一个概念,存放在记忆里,是失意时重温的由头。而这个故乡犹如相亲,一见如故。
  
   巫山夜雨
   雨是饱糅墨汁浇下来的,看不见来处,去所亦茫然。时骤时缓的雨,像一个狂草的书法家,诡秘而高深地把一个夜字写得浑然一体,让我摸不着边际。峡风咆哮,偌大的轮船漂成浪尖波峰的舞者,发出哀怨的轰鸣声。一道闪电划过,我看清了两岸黑黝黝的山体朝江心倾飞而至,吓得连退数步才醒过神来,那是巫峡的云,不可理喻地闯进了我的视角,偷袭我用意念固守的阵地。间或又有一团团浓云黑马群似的,不知从哪里腾起,纷沓而近,卷起豪雨,没有章法,潦草而随意。峡风摇撼中,听见夜雨的脚步零乱地踩着甲板,沉重而急促,仿佛跺得峡谷两岸的山体都摇晃不止。
   已过夜半,轮船仍在吃力地溯江而上。
   这一夜于我,看来又是一个不眠之夜。雨不知疲倦地张狂夜的氛围,还透着丝丝入扣的凉意,一把把揪心,真是鬼雨,鬼得让人一边想远远地躲着,一边又主动敞怀迎上。亦如恋爱中的女子,时常作出让人难以捉摸的举动。我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一个贴切的词汇临摹或描写这般奇妙的夜雨,才知书到用时方恨少,情往深处且无奈。
   词穷之际,前面隐约闪着多盏萤火的灯光,疑是郑智化的星星点灯,且越来越多,越来越亮。原来,轮船驶进了巫山县城这个川东门户。高处的灯光照映着不夜的山城,江面的灯光亮在巫峡西囗与大宁河交汇处,标示着这里是往来集散的港湾。今夜,许多轮船都将先后泊在这里,等候明晨换小船游大宁河小三峡。
   轮船停泊江中,北岸的巫山为我们守夜。满船的游客沉浸在睡梦中,不知今夕是何年。这些客宿江上的异乡人,巫山那朵雨做的云可入你的香梦?
   我是被巫山夜雨拽住了衣袖,而彻夜难眠的。一千四百多年前的那个唐朝诗人,是否还被风雨困在这小小的巫山县城?莫非迷上了瑶姬而不识归途?他那贤淑的妻子王氏岂不要断肠长安。感觉这巫风鬼雨已经穿过几个时代,硬是把一句“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的诗句,湿漉漉地掷在我的眼前。我说李商隐呀,掏心窝里透底,我的羁旅怎么也没有你的那份愁苦和无奈。如果可能的话,我情愿一辈子寄情山水不归巢,哪怕山高路险,波涛汹涌,怎及凡尘风平浪静之中暗藏的杀机呢?
   先前的时候,一位少女吵着要回家,我还以为是李诗人撩起了她离家的酸楚,还想去安慰几句。谁知,她是被船舱里窜出的一只老鼠吓的,才发现这种娇气抑或是娇作的情形,离李商隐太遥远了,遥远得让人意想不到。只怪自己沉湎得太深。
   想不到的还有刚才奢侈的大雨,竟收住了铺张的势头,转瞬变幻成雾状的千佛手,柔软地飘飞漫舞,那纤细轻巧的味道,让人一时难以捉摸巫山夜雨的性情属于哪一种。
   风,戛然而止,夜便肃静下来。只有江面的涛声依旧,显出曾经沧海的久远。一道微微的天光,勾勒出一溜黑黝黝的、参差嵯峨的山之剪影,亦如旧时百看不倦的皮影戏。这时,那被巫山雨洗过的夜空愈渐清朗,天幕也露出些淡淡的白色。依稀觉得船舱里有细细的脚步声,间或还传来人的轻笑和悄语,不断地渲染夜的神秘和美好。便有流云一团团、一簇簇掠过。眨眼之间,四周清朗朗的。
   “哦嗬……”
   “哦嗬……”
   岸边有人在放声吆喝,亢奋地拖出长长的尾声,缠在船舱上还有些许音符溅起。轮船开始骚动,长江便跟着醒了,是被早起的人喊醒的。船上便有回应声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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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天堂矮寨》这既是一篇描述德夯矮塞的散文,还是一篇对德夯矮塞倾注了真情的赞美诗。作者从还没进入矮塞时就对这一方天地进行了诗化的描述和对它的神秘与古老的向往。进入矮塞,一路的所见、所闻和所思,无不震撼着读矮塞人的心。在此时,矮塞就是一本书,从古翻到今,从它的原始、它的纯朴、到它的复苏,经过了一场场战争,经历了一次次裂变,改变的是在它的庇佑下人们的智慧,不变的,却是沧桑过后属于它的原有的风骨。也正因为如此,作者才将它称为“天堂矮寨,”称为“故乡,”“而这个故乡犹如相亲,一见如故。”《巫山夜雨》作者将下雨的过程比喻为 “执笔狂草的书法家”把巫山夜雨“漂成浪尖波峰的舞者,发出哀怨的轰鸣声……间或又有一团团浓云黑马群似的,不知从哪里腾起,纷沓而近,卷起豪雨,没有章法,潦草而随意……”而巫山的雨,无疑就是书法家笔下怪异的鬼魅,是诗人笔下迷离的情愫,是作者寄情山水的淡泊心性。散文形散而意不散,意象与形象相结合,读后有如临其境的感觉。佳作,流年欣赏并倾情推荐。【编辑:临风听雪】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511240005】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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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临风听雪        2015-11-23 11:56:34
  所谓天堂,就是灵魂寄居的地方,矮塞,就是其中之一。
   读作者的文章,能过滤掉心灵的杂质,让灵魂纯洁!
   问好作者,祝写作愉快!
雪,本是人间清冷客
2 楼        文友:逝水流年        2015-11-24 08:09:36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
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相逢,用文字找寻红尘中相同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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