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挖野菜(散文)
早春的轻寒,悄悄来了,由于对春的思念,即使景色过于素淡,没有万紫千红的撩拨,也愿意漫步、山行、挖野菜的。
“山带去年雪,春来何处峰?” 东北的三月,虽然也叫阳春,却是冰天雪地。凭什么去寻觅春天的第一双足迹、第一棵山菜?春的标志应该是绿的。这时的微风还挟着寒意,卷地而来,这大概是朔气的余威了,低眉所见,尽是隔冬的衰草。小桥下的溪水,好像刚融没了最后一片残冰,那满怀凝冻的迟疑还没有散尽……虽说早春之游,去挖野菜,是不是未免太早了,山的阳光先照之处,又是何种景色呢?
千朵莲花山脉的周围,有几十片果林,每片果林的空地上,都生长着各种野菜。我们穿树林,过溪流,渐渐地绕过山的阴面,那旷野的山林,阳光普照,举目眺望,一片新绿,果园桃花、李花已含苞待放。地上的衰草中冒出了好嫩、好鲜的绿草、野菜。漫山的萌芽,无数个微绿质点,横衍纵漫,衰草的憔悴,被欣欣然的生机淹没了。 在破土的萌芽中,有数不清的山菜,大头菜、苦苦菜、吉吉菜、婆婆丁……初春餐桌上,喝碗野菜汤,咬一口山菜馅饺子,添了一盘苦菜蘸酱,到口颇有异致,却算山野美味呢。
挖野菜的人漫山遍野,好像比野菜还多,这些人大多是城里来的。很大一部分是网群组织来的,他们挖野菜的工具齐全,大小铁锹、镐头、锄头、刀具、木棍、瓦片,能用上的都用上了 。装野菜的篼子有布袋、塑料袋。挖完了,就坐在地里摘一摘,回家洗洗就上桌了。野菜实际也是草药,尽管苦涩,对身体还是有好处的,良药苦口利于病大概就是这个道理。不过,餐桌上吃野菜的几乎都是大人,孩子们嫌苦是不动口的。实际,谁家都是尝尝鲜,不可能天天、顿顿吃野菜。就像人生的路上,总会有阴霾、霜雪,不可能四季如春、阳光明媚。尽管朔气如磐,时间却没有一瞬的凝固。“今朝腊月春意动”这是诗意,也是万古不灭的规律。其实,野菜到处都有,有草的地方就有山菜。坐车、爬山、钻树林,这只是一个借口,网友、朋友找个理由就是见个面,聚一聚,互相介绍一下山菜的种类和识别及制作方法,即增加了知识又增加情感。回来时,每个人都拎着一袋袋野菜,脸上无不带着微笑。我想,回家还是让孩子吃点苦菜好,不得病,不能老给糖吃,时间长了会有蛀牙的。
我还记得一九六八年,我换上新军装那天,武装部给我们吃了一顿野菜做的饭菜,第二天,又吃了一顿美味佳肴,说这是忆苦思甜。
几天后,我踏进了绿色的军营。那时,部队营职以上的首长几乎都是参加过长征的老红军、老八路和参加过解放战争三大战役、抗美援朝的老兵。每当新兵入伍的第一课,都是老红军、老八路讲革命传统教育课。
我们老主任是红四方面军的,长征途中由于张国焘搞分裂,曾三过草地。千里草地本来能吃到野菜不少,可数万人过草地,每天得多少野菜啊?能吃的野菜早就让前面的部队吃光了。过雪山前,战士们都弄块各种动物皮子绑在脚上、穿在身上御寒,可走出草地时,却没有一人脚上、身上裹着皮子;没有一个人腰上系着皮带;没有一个首长骑着马……都吃光了。
那时,尽管千里草地野茫茫,可谁手中有一把野菜,就是保住一条命,保存了一个革命的种子。老红军家就住在部队院里,是一间不到十平米的、烧着山柴的草房,而我们战士却住在坚实、保暖,水电齐全的大楼里。
记得一次除夕之夜,我去给首长拜年,正巧,赶上饺子出锅,首长端了一碗给我:“尝尝这个饺子,保管你没吃过”。我夹一个饺子放到嘴里咬一口,苦苦涩涩的,差不点吐出来,惹得首长一家哈哈大笑。首长告诉我:“这饺子馅是野菜做的,里面还放油盐葱姜了,比长征时吃的生野菜强多了”。首长家的姐姐、弟弟、妹妹告诉我,他们家每年除夕都吃野菜饺子。野菜是姊妹们在春夏时节一起上山采的,晒干后留着过年吃……当时,我们战士的伙食费,一天只有四角五分钱,全班只有两小盘菜,一人一小口就没有了,自己得掂量着把饭菜分配好吃饱饭。
不过,这在当时就不错了。斗转星移,近半个世纪的风风雨雨,从没有磨灭我走进军营聆听的第一课和除夕夜在老红军家一碗饺子的印记。上世纪九十年代,我十五岁儿子也走进了军营,临行前,丰盛的家宴上也有一盘野菜,孩子明白我的意思,还是吃了一点。
我曾到部队看过他,部队伙食很好,四菜一汤,比我们那时好多了,也比家里伙食好。不过,我还是嘱咐孩子要多吃苦。还好,两年的军旅生活,他入了团,入了党。如今我又有了孙子,当我用筷子蘸点野菜汤,抿到孙子口里时,孙子皱着眉头的痛苦表情,惹得大家哈哈大笑。然而,在这笑声中,我却有一丝丝的忧虑和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