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去上那边找点吃的，我休息一会儿。”海匪头目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吩咐完，然后倚在礁石上坐下来，眯起眼睛打着盹。那两个属下，很不乐意地走了。
　　 方老大趁此时机用手臂像是有意，仿佛又无意似地碰了一下儿子的身体。海生嘟着嘴不瞧父亲，只管拿眼睛看天上白云。
　　 “海生……”方老大又低声唤道。
　　 “干嘛？”海生这才很不情愿地转过头来问道。
　　 方老大向那打盹的头目努了努嘴，海生会意点点头。
　　 方老大示意儿子转过身去，海生这次很配合，乖乖地背过身去。手腕上的绳索绑得非常结实，方老大用牙齿咬了半天，总算是解开了。海生连忙解开脚上的绳索，赶紧又给父亲松绑。谁知道，刚刚弄开一个扣，那海匪头目动了一下身子，吓得海生慌慌的恢复原来的样子，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约莫过去十几分钟光景，那个家伙才没动静了。原来，海匪头目只是换了一个姿势，又睡着了。海生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快速地解开父亲身上的绑绳。两个人猫着腰，蹑手蹑脚地向身后逃去。
　　 逃了没有半里路，就听见后面有人喊道：“站住！别跑！再不停下就开枪了！”接着便是拉动枪栓的声音。方老大不理会他们，只管拉着儿子一路狂奔。
　　 不停的有子弹呼啸着在头顶飞过，打在前方树叶上叭叭直响。他们不辨东西南北，慌不择路逃进一个溶洞。在洞里左拐右拐，终于慢慢听不见了枪声。
　　 海生一屁股坐在石头上，喘着粗气，很不满意地说：“我、我都说了，今天有暴风雨。别、别出海，您非要出。看看，出、出事了吧？”
　　 方老大没说话，只是闷着头吸烟，他看着忽明忽暗的烟火发呆。海生说的没错，今天是不应该出海。但他就是想赌一把，凭着自己多年的打鱼经验，认为自己能在暴风雨来临之前回去。本来是这样的，他们也如愿了，收获不小，弄了个满载而归。可是，千算万算，没有想到遇上劫匪。他倒是不心疼那一仓的鱼，只是心疼那一条稀有的红尾鱼。因为，他这次出海，主要是为了那一条红尾鱼，红尾鱼是给岛上一个无儿无女的海娘做药引子用的。想起海娘，他就有愧，这么多年了，海娘一直在等着他，无怨无悔的。而自己呢，什么都没给过她。海生的阿母离世五年了，方老大也和儿子提过，想把海娘娶过门。但是，遭到海生强烈反对，这事就罢了。但是如今，海娘病魔缠身，也该是自己照顾她的时候了。
　　 海生嘟嘟囔囔说了半天，见阿爹没回答，也赌气地不说了，只管在那里生闷气。他是真的很生气，想想自己的阿爹是不是老糊涂了，暴风雨天气出海，为了啥啊？不要命了？海生一直不明白。
　　 “我可没让你跟着来，是你自己非要来的。”方老大这时候忽然说道。
　　 “什么？您说什么？您是我阿爹啊，我不来谁来啊？”海生有些啼笑皆非。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今天非要出海？”方老大狠狠吸了一口烟。
　　 “嗯，为啥？”海生非常想知道。
　　 “知道么？海娘病了。听郎中说，要红尾鱼做药引子，所以……”方老大还没说完，海生接口道，“所以你就给她打鱼来了，我就知道，你是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你、你的心里只有她，从来就不替我想想。”海生恨恨地说完，站起身向洞外走去。
　　 “海生……”方老大连忙追了过去。
　　 “都给老子站住！终于找到你们了。”一声断喝，蓦然走出海匪头目。他狞笑地用枪指着父子二人，“跑啊，怎么不跑了？哈哈哈……咱们打个赌怎么样？要是赢了呢，我就放你们走。要是输了呢，我就把你们父子俩扔进大海喂鱼。”方老大和海生，两个人目光一闪。
　　 海匪头目又说：“我只能让你们活一个。来，现在开始，你们各自后退十步，同时甩小鱼叉。”
　　 父子俩复杂的目光交汇在一起，随后都转过身去，数着步子，一步，二步，三步……
　　 海生猛然转身，他看见了父亲的胸前插着那柄小鱼叉，方老大慢慢倒下去，眼前有海娘的影子在闪动。海生慌忙弃了自己的手中的鱼叉，一把抱住父亲，惊呼道：“不要……阿爹……”
　　 “你以为你死了，你儿子就能活？我让你看着我怎么打死他！”海匪突然把枪口顶在了海生头上。
　　 “海亮，别……别动手……”方老大喘息地叫道。
　　 “你？你认出我了？”海匪头目海亮惊讶地问道。
　　 “海、海亮，我早就认出了你。你、你听我说，阿英她……她真是你、你的妻子。我、我们从来都没有在一起住过……”方老大断断续续说着，胸前的血不断地扩大。
　　 “鬼话，谁信！那他——他到底是谁的儿子？告诉你，你可别蒙我，为了救你这个儿子，编出这么一套瞎话来骗我。”海亮使劲用枪点着海生，大声咆哮道。
　　 “他、他真是你的亲生儿子，虽然我、我喜欢阿英，可是我没有对她做过什么，我跟阿英之间是清、清清白白的。阿英她、她心里一直有你……当年是我、我对不住你，看不惯你总吵骂阿英，才逼着你放、放弃了阿英，我，我……”方老大咳出一口血来。
　　 “真、真的么？你说的是真的啊？”海亮半信半疑，忽然脸色一变，厉声说道，“既然是我的儿子，为什么你要领了去？你这个老王八蛋居然抢我的儿子。”
　　 “你、你……你还有脸提这个事。当年、当年要不是你说海生不是你的儿子……将他扔在海边想叫海水淹死他，我、我怎么会有这个儿子？当年要不是我找到了海生……将他抱了回来，再晚一步，海水上来了，今天你也见不到海生了……”
　　 “阿爹，这，这不是真的，不是……”海生摇着父亲痛哭失声。
　　 “海、海生，那、那一半鱼形玉佩，就在，在……你亲、亲阿爹……”方老大的声音渐渐弱下去。
　　 “儿子，海生，你是我儿子，你是我的儿子啊，哈哈哈，我海亮有儿子了……”海亮丢弃了手枪，一把抓住海生，欣喜若狂。
　　 海生双眼圆睁，一把推开他，大声吼道：“走开！你不是我亲爹！当年你要害死我，现在你又害死了我阿爹！我恨你！”音落，凝重的向方老大叩了三个响头，然后慢慢抱起他，向洞外一步一步走去。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枪响，海生的身子一颤，一个物件刚好落在他的脚下，原来是另一半鱼形玉佩。有泪珠自眼角滑落，海生慢慢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