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滋味
在我很小的时候,母亲请算卦先生给我卜过一卦。母亲刚说出我的生辰八字,闭目正在掐算的算卦先生一听,一激灵就站起来,手搭凉棚,站直了身子,踮起了脚尖,说得给我好好看看(其实他是个盲人)。算卦先生的反常举动,使母亲紧张极了。好一会儿,先生终于坐下来,对我母亲说:“这小妞身边围着一群人,手下管着不小的一帮人哩!”至于将来具体做什么工作,先生也没算出个所以然来。一直到阴差阳错报考了师范学校,被师范学校录取,我们这才恍然大悟:“当老师的,当然要管着几十号人啊!”好像是命中注定,如今我不但应照了算卦先生的话,而且教书已经二十多年了。当教师的酸甜苦辣、喜怒哀乐,我真的是体验到了。
(一)地震演习
今天我们学校进行了地震自救演习。我们从来没有这样做过,这是第一次。我们先带孩子们,观看了有关地震自救的光盘,然后进行“实战”演习。我的一年级学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一个个吓得茫然不知所措,我只好一遍遍地安慰孩子们,告诉他们,这不是真的地震,只是一场模拟演习。我的安慰,没有驱散孩子们心头的恐惧,我可以清晰地听到,孩子们沉重急促的呼吸。
一声哨响,孩子们按照预先的要求,迅速钻到了各自的课桌下,双手抱头。孩子们藏身的空间很狭小,有的孩子半个身子露在课桌外边,恐惧继续在孩子中间蔓延。小溪是个胆怯的女孩子,她的长辫子垂在耳边,辫梢随着小小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小瑶更胆怯,她带着哭腔说:“老师,你也赶紧钻到桌子下吧!”我心里一阵感动,此时,似乎没有语言可以表述出我的感受:“老师不怕。”听着小瑶的哭声,更多的孩子啜泣起来:“地震了,爸爸妈妈怎么办?”第二声哨响,孩子们迅速从课桌下爬出来,要冲向操场开阔的场地,我赶紧提醒孩子们:“不要推,不要挤,赶快跑!”小洋从我身边跑过,他使劲向前推了我一把:“老师,你也快点跑!”只用了几十秒的时间,全校的孩子们都集合到了操场上。
我们不想在孩子中间制造恐慌,但是,在自然灾害面前,人的力量实在微不足道。教给孩子们一些自救的本领,或许是他们受用一生的财富。
(二)学生教会我
我准备把一些规章制度的条幅,订到办公室的墙上,小会正巧在门口和小伙伴玩,就被我叫来了。递给她一小盒图钉,我站在椅子上,往墙壁上订。每订完一个,我就向下探着手,伸开,小会踮起脚尖,在我手心里放一个。我们配合得是如此默契。突然,我的手一滑,一个图钉掉下来,落在地上,我低头找了找,没有找到。没找到,就不要了吧,不就是一枚小小的图钉嘛,犯不着浪费时间去找它。我照旧把手探下去伸开,小会照旧在我手心里又放了一个。
把最后一张条幅订到墙上,我从椅子上下来了。小会蹲下身子,仔细搜索着什么,还一边四处看,一边蹲着往前蹭。“小会,找什么呢?”小会低着头,继续蹭着四处找:“老师,刚才有个图钉掉地上了。得把它找到。要是扎了你的脚,该多疼啊!”
“老师,找到了!”小会兴奋地叫着,把一枚小小的图钉,放到桌子上,蹦蹦跳跳跑出去玩了。
看着小会的身影,我的心颤动起来。我的学生,谢谢你,我自己没有想到的事情,你却设身处地的为老师想到了。今天是你为老师上了一课,教会老师怎样善待身边的每一个人。我不知道怎样感谢我的学生,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以后的课堂上,再多一些明净开朗的笑容,然后用知识帮助他们,为他们的明天做更好的准备。
(三)捉虫子
下课了,我坐在教室里批改作业。孩子们照例围拢过来,麻雀一样叽叽喳喳说笑着,指点着,评论着,笑容在粉嫩的小脸上绽放着。
突然,一只虫子飞过来,不知道它的学名叫什么,外面一对灰白带黑点、里面一对鲜红带黑点的翅膀,肚子圆圆的黄黑条纹,会飞会跳的昆虫,我们叫它“花大姐”,也有的叫它“花姑娘”。这虫子飞到我的肩膀上,没等我反应过来,在孩子们的惊呼声中,它随即弹跳一下,一下子就跳到了桌子下,落在我的脚边。就在飞虫落地的一瞬间,两个男孩叽哩咕噜,抢着滚到了桌子底下,两颗脑袋也碰到了一起。俩孩子捂着脑袋,咧着嘴巴,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其中一个孩子手里捏着那只飞虫,高高举着:“老师,有我呢,你别怕,你看我敢捉这虫子。”抬头看过去,小男孩腰板挺得直直的,小脸仰得高高的,极为英勇豪迈、极为顶天立地、极为气冲霄汉、极为“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四)晒晒我的一天
1、上了7节课,每节40分钟,共计280分钟。
2、批改了62本作业,每本平均1分钟吧,也得60分钟才能批改完。
3、课间写了一份正风肃纪自查报告。一周前交了一份,今天又让领导给退回来了,说是认识不深刻,自查不诚恳。以前,总是退学生的作业,甚至撕了重写。今天轮到领导退我的作业了。期间学生又来和我闲聊,我呵斥学生,说别吵我。用了上午三个课间,终于写完。
4、中午休息时间,办了“迎国庆”墙报,办完,正好下午上课时间到。
5、下午两个课间,一刻也不放松地写教案、写各种笔记。我问各种笔记可以打印吗,领导肯定地说,不行。我再问,我打印出来贴到本子上还不行吗。领导说,必须手写。今天学校常规检查,查教案、查教学反思、查政治笔记、查业务笔记、查听课笔记。领导说,前四种笔记都有,就是找不到你的听课笔记。我说,我没写听课笔记,空白本子倒有一个。我整天上课,哪有时间听别人的课啊,我要去听课,谁替我看学生啊。等我放学了,有时间了,别人也放学了,谁还让我去听啊。另外四种笔记,还是我牺牲休息时间,拿回家写的,还让我继续奉献休息时间,廉价出卖劳动力啊,谁给我加班费啊。我风格太高了吧。
6、一身疲惫回到家,啥也不想做,饭都不想吃。好在明天可以休息一天。我给当家的说好了,明天早起不许叫醒我,我要睡到自然醒,要睡得饱饱的。做好早饭,给我端到床上让我吃,吃完我继续睡觉,即使睡不着,我也要闭着眼睛躺到十点。
7、今晚不洗澡不洗衣服不拖地,现在就去睡。不洗手脸不洗脚不刷牙,立即就去睡。
(五)我的眼泪流出来
课堂上我没有忍住内心的悲伤,我哭了,因为看到学生缺乏羞耻感,我感到痛心,感到无能为力。我没有后悔自己当着学生的面哭,我也没有埋怨自己太软弱,我更没有埋怨自己缺乏自制力。
天气渐渐冷了,不愿跑课间操的学生,渐渐多起来,他们的理由也五花八门:不小心崴住脚了、天冷感冒了、一跑步就咳嗽了……这可以理解,小孩子嘛,都娇生惯养的,谁愿意气喘吁吁受这罪呢?经过我的说服教育,学生们或情愿或不情愿地去跑操了,只剩下一个女孩坚决不去。她叫小茜,她一瘸一拐地来到我跟前,说咳嗽刚好,不巧又崴着脚,实在跑不了,还说妈妈手机欠费停机,不然的话,肯定让妈妈向我请假。虽然这个学生多次说谎,全班学生都孤立她,以至于没有一个小组愿意接纳她,也没有一个同学愿意和她做同桌。他爸爸做工时手受伤,截掉了好几根手指,妈妈在家看着一对很小的双胞胎妹妹,暂时家里没有经济收入。我认识她妈妈,家长会上沟通过好几次,是个性格好强,也很明事理的女人。我曾多次私下跟小茜交流,不用羡慕别的同学上辅导班,老师可以挤出时间,课间辅导她;学习上的开支,老师支持她,包括以后。我完全把她当作自己的女儿了,我不加考虑,就相信了她的话。每天上午下午两次课间操,我都带着学生们跑得热气腾腾,每次回来,小茜都端端正正坐在座位上看书。
和隔壁班级的老师闲聊时,得知他们班近几天来,每天都有学生丢东西,有时一支笔,有时一根笔条,几毛钱的东西,不想追究,可是,每天都有学生汇报上来,还是挺心烦的一件事。我说我们班没啥异常情况发生。
今天课间,我正坐在讲桌边批改作业,学生们都到外面去玩了。一个男孩一只手背在背后,气冲冲走到我身边说:“老师,给你说个事,小茜偷的!她从上幼儿园开始,就偷别人的东西!”我抬起头,看见了一个由于激动而涨红的男孩的脸,不等我反应过来,男孩啪地一声,把一大把笔和笔条,重重地放在讲桌上。看着一大把花花绿绿各个型号的笔,不用男孩解释,突然之间,我全明白了。最近一个月以来,十岁的小茜,是如何挖空心思,编造谎言来欺骗老师、欺骗同学。倘若是三四岁孩子的这种行为,应该原谅,但是,已经十岁了,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同学们都孤立她,她不能不反思一下自己,这时,我对一句话有了深切的感悟——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教室外,同学们正在做游戏,只有小茜孤零零地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虽然我努力调解撮合,但小茜就是融入不进这个班集体。我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我冲出教室,一把拎起小茜,把她拖进我的宿舍。
盯着小茜那张粉嫩的小脸,我的眼泪簌簌流下来,但我还是想不出来怎样处理这件事。像她的父母一样打骂她,我有这个权利吗?罚款或者送进派出所,我有这个权利吗?苦口婆心说服教育,能起作用吗?我能怎样?我无能为力!教育过程中的好多困惑,超出了我的预想,以我个人的智慧,已无法解决。
上课铃响了,我红着眼圈走进教室。即使我什么也不说,聪明的孩子们,也猜到发生了什么。老师对学生的感情,和父母对子女的感情是一样的,学生犯了错误,老师的心有多难过,甚至都感到了绝望和无助。我试图控制自己的情绪,开始上课,但如鲠在喉,眼泪再次流下来。如果这一切有利于他们人格的复苏,那就让眼泪尽情流淌吧。
教师的滋味,就这样酸甜苦辣五味俱全,但请相信,酸甜苦辣皆是爱!既然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我就别无选择、也不后悔,我会继续用我的爱心,我的智慧,经历、感受、享受做教师的酸甜苦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