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用心看世界(散文)
走进昌吉州自强推拿按摩医院的大厅,耀入眼帘的是一副长三米,宽两米的白色大匾,上面醒目地写着二十二个遒劲有力的黑色大字:“患者至上,疗效第一。双目失明不畏难,为民治病苦也甜。”
这是一家私立推拿医院,院长是一位盲人,已经年过花甲,两鬓的头发都已花白,浓浓的长寿眉下是一双慈祥的大眼睛,如果没人告诉你院长失明,你根本看不出他是一个盲人。
院长姓张,据说二十多岁的那年,因为工伤导致双目失明,身残志坚的他不向命运低头,他偕同夫人一起开办了市区最大的一家按摩医院,培养了一批又一批盲人按摩师,有好多盲人学到技能之后都能独立开店,生活自食其力,为社会和家人减轻了负担。
张院长的医院有将近三十人的盲人按摩团队,每天早晨上班以后,医院的走廊里都回响着铿锵有力的声音:我们的团队,自强不息,明确诊断,不仅用手,更要用心……这是张院长带领他的团队在齐声诵读院训。
我因为双腿痉挛住进了这家医院,听别人说张院长一点也看不见,我有点不相信,因为我看到院长的眼睛很正常,大大的眼睛时不时地在眨巴,我走进诊断室的时候,院长正在给一位男病号做诊断,一会儿给病人按腰,一会儿给病人抬腿,手触到的每个部位动作都很娴熟。那位病号检查完了,院长开始给我检查,他问起我的病情,我告诉他我的左腿痉挛的很厉害,院长说上床检查,我说我坐在轮椅上,我不能走路,院长用手摸我的腿,我告诉他那是右腿,左腿在这边,直到这时,我才相信院长完全失明。
听说我是坐轮椅的,院长和我聊起了我的病史和家庭状况,我把我的情况如实告诉了院长,院长听完以后说给我免去住院费和暖气费,治疗费也只收一半。听院长这么一说,我好开心。我顺利住进了医院。
推拿按摩师基本都是盲人,只有几个视力好的,院长特意为我选择了张森按摩师,他的视力是正常的。因为推拿大厅里的按摩床都很高,也很窄,床的宽度只有70公分,每次上床都有两个人把我抬上去,为了我的安全,张院长想的真周到。
我每天上午做一个小时的全身按摩。第一次去按摩,院长给我的主治医生千叮咛万嘱咐,说我的情况特殊,感觉不好,手法要轻柔。
经过一段时间和盲人近距离的接触,我和他们熟悉了,他们闲下来的时候会和我聊天。我很好奇,问他们上不上网,玩不玩微信,他们告诉我,他们和健全人一样可以上网,也玩微信,只不过他们上的网都是语音提示。
张军是先天性失明的盲人,他在这家医院干了八年了,小伙子手法很老练,预约他的人很多。有一天下午我和张军聊天,他知道我在住院,怕我无聊,说送我一个收音机,让我晚上听,我说不用了,晚上看看书时间也就打发了。说话间他起身下楼了,一会儿功夫就拿了一个小收音机给了我,说:“收音机就送给你了,我们盲人收音机都很多。”他这么有诚意,我没有理由拒绝,我收下了。在住院期间,每晚都是他的收音机陪伴着我度过漫漫长夜。
有一天,我在医院的走廊推轮椅去病房,迎面走来了一个小伙子,冲我笑眯眯地说:“姐,我推你回去。”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把我推进了病房,临走的时候说:“姐,我给你留下电话,你需要帮忙就给我打电话,我抽空也可以给你按摩。”我连声说,谢谢,不用。说实话,我初来乍到,对他如此热心有点戒备。后来,我才慢慢了解到,小伙子在医院口碑特好,很善良,手脚也很勤快,哪里需要哪里到。每天负责接院长上下班。我去按摩的时候,他会给我打好开水。我进行第二个疗程治疗的时候,小伙子手头的活也不忙了,每晚下班以后,他都去我的病房给我按摩一个多小时,边按摩边和我聊天,给我讲了自己的身世。
小伙子三十多岁了,姓卞,生活在在离异家庭,不幸的是二十二岁那年遭遇了一场车祸,昏迷了四十多天才苏醒,万幸的是他除了说话语速有点慢,没有留下别的后遗症。小卞说:“姐,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帮助你吗?因为我自己也经历过不幸,我很理解病人的痛苦。”小卞就这样每晚准时来给我按摩,直到我出院。
在20天的治疗期间,我感受到了医生们的尽心尽责。有两位医生给我做过按摩,张森医生给我按摩了五天,后来他因为感冒,我的主治医生换成了杨医生,杨医生很温和,每天边按摩边和我聊天,按摩完了,会把我送出推拿大厅。我第一次感受到医院像家一样的温暖。
有一天夜晚,静静的楼道里传来了一阵阵悠扬的吉它弹唱声:“怎麽忍心怪你犯了错,是我给你自由过了火,让你更寂寞,才会陷入感情漩涡 ……”我寻着歌声出去看,原来歌声是从功能评估室里传出的,我轻轻地推开了门,是维吾尔族小伙子夏克在漆黑的房间里弹唱,他唱得很陶醉。夏克先天性失明,小伙子长得很帅气,个头一米八几,一头乌黑的头发,皮肤很白净。我想他应该感觉到了我在听他动听的歌声。后来,女儿来看我,夏克和同样爱好吉它的女儿在一起切磋,女儿说,夏克太聪明了,稍微指点一下就会了,记忆力超好,也许应验了那句话:“上帝为你关上了一扇门,一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户。”虽然,盲人的眼睛看不到了,但是他们的听力和记忆力都特好。
那是一个周末,隔壁病房里小蒋的朋友阿里来看望她。阿里是吉尔吉斯坦人,小蒋曾经在吉尔吉斯坦当过汉语老师,阿里是她的学生。阿里今年六月来中国留学,她能歌善舞,吉它弹唱非常棒,那晚医院侯诊室的大厅里可热闹了,阿里的歌声引来了几位吉他爱好者:夏克、叶里夏提,张军等,他们轮流边弹边唱,施展自己的才华。叶里夏提是哈萨克族小伙子,十岁时一场疾病导致双目失明,只读过三年书,阿里和他可以用哈萨克族语交流。
那个周末大家玩得都很尽兴,聚会结束后,大家都互相留下了微信,热心的夏克和叶里夏提给小蒋和阿里两位女士做了全身按摩……
通过近距离的和盲人接触,我感到他们都很真诚,很善良,各个都很乐观。他们之间常常会互相调侃,走廊里经常会听到他们的歌声,虽然,他们生活在无光世界里,但是,他们的内心比任何人都亮堂,他们是用心看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