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人很少了，载客的小船落寞地呆在浅水里。不远处的小青岛少了喧闹，静谧在夕阳里。
　　 小男孩靠着栈桥的铁索栏，端祥一会船儿，又望一望小青岛，徒然地收回。目光微弱，船仅是一个轮廓，小青岛自然视而不见。游人们都说那里美，坐着小船兴冲冲地去观赏。他多想也去看看呀。
　　 兜里只有两块钱，这是今天的收成，是不够船票的。明天有雨，出不了门，得省着花。
　　 下桥，踩着海边缘的水，慢慢地踢着走。有像海带一样的菜浮在水面上，这样走容易发觉。小心地捧起来一些，感觉好得很，今晚有吃的了。吃过一次，老奶奶给做的，脆生生的，香极了。
　　 还朝着泊船的方向走。船的对面是沙滩，沙滩的制高点上有一个小小的窝棚，好心人用帆布搭建的。原是住着一位拾荒老人，小男孩来了，也住进来，他们像祖孙俩。管理人员不忍赶他们走，这里没有车水马龙，比较安全，所以就成了他们的家。一张脏兮兮的小板床，一套小灶具，就是他们的全部家当。
　　 煮熟了菜叶，想去附近的小店里买两个馒头，等着老奶奶来了一块吃。小心地从兜里摸出一元纸币，压在被子下面，怕丢了，兜里留着一张就行了。“啪”地一声响，什么东西碰掉了。赶紧朝地下摸，是包饼干，不知谁送的。孩子的胃是好安抚的，饼干就着菜叶吃了个肚儿圆。
　　 躺在小床上，想了会爸爸和在天国里的妈妈。张张手臂，做个扑进他们怀里的姿势，觉得还有人爱着他，就香甜地睡着了。
　　 雨，提前到了，淅淅沥沥的，不大，所以没有扰了人们的兴致。栈桥周边重新喧闹起来，这儿晚上有夜市。贝壳被加工成了一个个精美的工艺品，摆在各自的摊位上；海马、海星……盛在精致的小盒子里，可以做泡酒料，一并吸引着人们止步、品评、购买。
　　 一位老外摸摸这个，瞅瞅那个，“OK”个不停。不大会儿，背包里塞满了许多小物件儿，“哗啦啦”地响。
　　 心满意足地边走边握着“单反”，照贝壳、照行人、照大海。很快，走近了这个小窝棚，狐疑地停下了，这么个朴拙的棚子和周围的美景格格不入。给它做了个大特写，用夹生的汉语问正要擦肩而过的行人:“你好，这里——有人？”
　　 “一个捡破烂的，一个流浪儿。”
　　 老外无奈地耸耸肩，在胸前画起十字来。买一些方便面和火腿肠，放在窝棚门口，离开了。
　　 天亮了，小男孩伸手摸摸身边，没有老奶奶。下床，往门口的方向走几步，撩开布帘一角，伸手试试，没有雨滴落下来。真好，又可以讨点吃的了。
　　 刚要出门，听见“咯吱咯吱”的声音，抡起手中的拐棍朝发声的地方打去。
　　 “对不起，我太饿了。呜呜！”
　　 小男孩一愣，认真地审视一番，像一个小姑娘，和自己差不多高矮。
　　 “我以为是老鼠咬我的小屋呢。对不起，打疼你了吧？来，我给你吹吹！吹几下就不疼了，妈妈教的，可灵呢。”
　　 “没打住！”小姑娘破涕而笑：“我吃了你的面，给你唱个歌吧。”
　　 “好！”小男孩坐在软软的沙滩上，听:“你唱得真好，像我妈妈唱的。我妈妈会唱好多歌，把我搂在怀里，常常听着听着我就睡着了。”
　　 “阿姨真好！那你怎么住这儿，不回家呢？”
　　 他是被家里赶出来的。新妈妈不喜欢他，嫌他睁眼瞎，白吃不干活。他不知自己的眼睛怎么回事，爸爸说，可以治，但需要很多钱。新妈妈来了后，三年里给他生了俩弟弟，日子拮据，所以……他不想答，沉默了一会儿，问：“你几岁？”
　　 “十岁。你呢？”
　　 “我？想想，十岁零一个月，我是哥哥。”
　　 “不信！”
　　 “反正你是妹妹，我大，嘿嘿。”
　　 “耍赖！”
　　 两个孩子很快成了好朋友、好兄妹。哥哥成了妹妹的尾巴，一支小拐杖连接着两个人。妹妹口甜，还唱歌，人们送的钱多起来。祖孙三人的日子一下子富裕了。
　　 晚上的时候，他们把小床让给了小姑娘。两人就用装满瓶瓶罐罐的袋子当枕头，躺在沙滩上。
　　 小男孩知道，妹妹的妈妈找了个新家，她被判给妈妈，和妈妈一块生活。可是她不喜欢那儿，也不喜欢新爸爸，想回家，又怕爸爸不要她，生气、委屈就跑出来了。“她是女孩，更可怜。”小男孩想：“我是男子汉，要保护妹妹。”
　　 拾荒老人不断地揉搓她遛了一天的腿，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她想不通现在的孩子到底怎么了，动不动就敢离家出走？哪像她，无依无靠的，走到哪里都一样，活着，捡点破烂换口吃的，说不定哪一天，眼一闭，一切都没了，无牵无挂的。可是眼下平空多了个孙子，想不牵挂都不行，现成的家不好好呆着，作孽哟！两天没心思捡破烂了。昨天走得远，她找了电视台，希望他们帮忙，发寻人启事，帮这个固执的小孩子回家，眼瞅着天晚，赶不回来了，随便在马路边对付了一晚上，反正天热。这回倒好，一个还没送走呢，又来了一个，唉……人老了本就觉少，想想心事，翻来复去的，一晚上没睡着。
　　 一大早的时候，一个打扮得像妖精的女人来了，她甚至懒得多看小男孩和老太太一眼，死命地拖走了小姑娘。
　　 老太太听着小姑娘的哭叫声，颇心疼，不知她会不会还自个儿跑出来？
　　 小男孩买饭刚回来，呆呆地目送，觉得越来越离不开这个可爱的妹妹了。他只买了一份豆腐脑和两个馒头，他愿意把豆腐脑留给妹妹喝，他们开水泡馒头。现在这份好东西还在手里拎着，他想扔了，又不舍得，但是自己是没心情喝下去的。
　　 妹妹走了，生活又恢复了老样子。没事的时候，还是喜欢趴在栈桥的围栏上，呆呆地看船、看小青岛。他想像着岛里一定有很高的山、很美的花；有小鸟给孩子叼虫吃、给孩子讲故事。
　　 他又想妈妈了，妈妈原来的家在这里。妈妈说：等有时间了，带你去青岛，那是我做姑娘时的家。那里可美了，有栈桥，还有个小青岛。可是等她有时间了，小男孩再也见不到她了。
　　 小男孩爸爸找到这个小窝棚的时候，这里和最初一样，只住着位拾荒老人。小男孩不在了。
　　 一天晚上的时候，小男孩偷偷地爬上一艘小客轮，失足落了水。是想回家呢，还是想游游小青岛？已经无从知晓……
　　
　　 2015.1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