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又一个难眠之夜，月亮躲进了厚厚的乌云，远山的积雪泛起苍白的光。
　　 小屋在风中瑟瑟发抖，破损的窗户纸使劲地拍打着窗棂，像在诉说着什么。窄小的炕头上躺着廋小的赵老太，浑浊的眼睛盯着不断扇动的薄门帘……
　　 “你个老家伙命咋那么硬，克死了老二，难道还想害死老大不成？！”秀芹双手叉腰，站在大屋的台阶上，面朝低矮的小屋使劲地咒骂着。
　　 “八十好几的年纪，还不痛快地咽气，想让我伺候你，门儿都没有，哼！”吐沫星子在刺眼的灯光下，似群魔乱舞一般。
　　 “骂几句算了，娘又听不见，再……再把你气坏了，不值当。”双鬓斑白的忠虎拽了拽老婆的衣袖。
　　 “你给我闭嘴！老家伙来咱家都两个多月了，医生不是说最多一个月吗？！”秀芹用力甩掉丈夫的手。
　　 打了个趔趄的忠虎皱了皱眉，“人家医生又不是神仙，再说，再说老二赔偿的赡养费不都给了你。”
　　 “哟——学会胳膊肘朝外拐了，那点钱能干啥？儿子没个正行，小刚上学不花钱呀？”秀芹怒目圆睁，接着道，“嫁给你这死瘸子就够倒霉的了，还养了个不争气的王八犊子整天不着家，如今加上一个‘棺材瓤’，还怎么活呀。”
　　 “娃他姑要来伺候，你咋不让？连骂带打地赶出了家门，难不成让娘睡到野地里去，等死？”
　　 “伺候？想得美，再这么伺候下去，别说两个月，就是两年三年也不见得咽气。”
　　 “你！你，你……”
　　 “我咋了，甭说你妹子，这个家里谁都不许给那老家伙端吃端喝，要敢进那道门帘就给我滚出这个门。”秀芹理直气壮地把声音提高了八度。
　　 “唉，老天爷啊，你能不能小点声，孙子都七八岁了，还有小茹……”忠虎差点跪在地上。
　　 “孙子是我一手带大的，小茹自打过门就听我的，有啥可担心的。”秀芹搓了搓手，转身进屋钻进了热烘烘的被窝。
　　 半夜，口渴难耐的秀芹下炕找水喝，路过小茹的房门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忍不住把耳朵贴了上去……
　　 “妈妈，太奶怎么不睡大屋子，那个小屋又黑又冷。”
　　 “哦，因为……因为太奶岁数大了，上台阶不方便，所以爷爷奶奶安排她住在那里，还比较清静。”
　　 “爷爷怎么能上得了台阶呢？我们班同学都说奶奶是个坏女人，他们现在都不愿意跟我玩了。”
　　 “奶奶那么疼你怎么会是坏人呢，那些小朋友都是瞎说的，不要信。”
　　 “那为什么奶奶每天都要骂太奶？还不准爷爷给她送饭吃，难道太奶是超人，永远不会饿？”
　　 “可能，可能是奶奶心情不好吧，你上学又不在家，怎么知道没人给太奶送饭呀。”
　　 “噢——我明白了，原来妈妈每天都给太奶送饭是吧，妈妈真好！”
　　 “小机灵鬼，千万不能告诉奶奶，这是咱俩的秘密，好不好？”
　　 “为什么呢？妈妈不是说奶奶不是坏人吗？”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呀，你要是保守秘密的话，妈妈就给你买变形金刚。”
　　 “真的吗？真的吗？妈妈真好，我爱妈妈！”
　　 “当然了！小家伙，快睡吧，都十二点多了，明天还上学呢。”
　　 “妈妈真健忘，明天礼拜天……我以后一定听妈妈的话，长大了也给爷爷奶奶盖小屋子，也给妈妈和爸爸每人盖一间，每天还给你们送一次饭，好不好！”
　　 “……”
　　 门外，秀芹手里的水杯差点掉到地上，浑身颤抖着，双腿像注了铅似的。顿了顿，她打开大屋的房门，一点一点地朝东南角的小屋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