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征文】一路顺风(散文)
七月的校园,流淌着浓浓的离愁别绪,就像一张漫无边际的巨网,把毕业班的学生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笼罩起来,让人沉闷得喘不过气来。
毕业酒会在学校附近的一家酒楼举办的,吃完这顿散伙饭,同窗几载情同手足的同学们就要各奔东西,有些人怕是这辈子再也见不上一面了。班上的几十个同学,每个人都格外看重毕业酒会,纷纷换上整洁的礼服,显得端庄而典雅。可脸上的那丝丝笑容,是那么的勉强,就像是使出浑身的力气,一点点挤了出来似的。校长致辞,班主任答谢,我一言半句也听不进去,像个木头人呆呆傻傻地坐着。渐渐的,我觉得自己的五肺六腑就像被掏空了,一种莫名的忧伤和失落,像疯长的野草,在心底滋长、漫延。烫热的泪水,在我那瘦长的脸颊上,一滴一滴,默默地滑落,掉在胸前的酒杯里。
平时滴酒不沾的我,在那离别的钟声敲响的时刻,完完全全变了个人,双手端着酒杯,给老师和同学挨个敬酒,酒杯里盛满了几年来朝夕相处的深情厚谊,流淌着深深的祝福和绵长的思念。班上那些腼腆的同学,这时候胆量也大了起来,举着酒杯开怀畅饮,喝得满脸通红,喝得东西南北也分辨不清。他们的舌头像打了节,连话也说不利索,可还是吃力地比划着手势,大声地吼喊着,仿佛要把这几年来堆积在心底的秘密,像竹筒倒豆那样点滴不漏地抖落出来。心肠柔软的女同学,抹着红肿的泪眼,像窗前的花蝴蝶,舞动着轻盈的身子,悄无声息地离去。平时来往密切的同学,仍在一杯接着一杯灌酒,喝得酒水顺着下巴滴滴答答地流淌。他们说不出什么像样的祝福言语,一边打着酒嗝,一边把手搭在对方的肩上,把嘴巴凑在耳边反反复复地喊着:“再来一杯……兄弟……祝你……一路……一路……顺风……顺风……”
宿舍里的几个兄弟,相互搀扶着从酒楼出来,谁也舍不得回去,大家就想在一块多呆一分一秒。我们那几人,喊喊叫叫地沿着霓虹闪烁的街道,漫无目的地逛了起来。走在我们前面的几个女同学,停下了脚步,等我们走进,就叫嚷着去吃烤土豆。听说去吃烤土豆,一个个就像调皮可爱的孩子,兴奋得手舞足蹈起来。那座充满着青春与活力的城市,街头巷尾随时见得到烤土豆的小贩。火盆上烤着大大小小的土豆。悠闲而自在的小贩们,时不时扇几下炭火,土豆散发出来的扑鼻香味,在空中一点点飘散开来,令人垂涎欲滴。甜嘴甜舌的女同学,七嘴八舌地和小贩讨价还价,大的土豆五毛一个,小的土豆三毛一个。小贩见人多,笑得合不拢嘴,手忙脚乱地挑出烤熟的土豆,仔仔细细地刮着土豆皮。去皮后,小贩用刀把焦黄喷香的烤土豆切开,轻轻柔柔地往里面泼洒麻麻辣辣的辣椒粉。往常的日子,同学们去街上吃烤土豆,土豆刚烤熟,一个个争抢着,谁也不让谁,吵吵闹闹打成一片。那是求学生涯中最美好最难忘的幸福时光,像一串串闪光的宝石,镶嵌在我那记忆的最深处!可这一刻,同学们居然变得客气起来,相互推让起来。你推我让,手中的那个烤土豆还是原来的老样子,没人咬上一口。火盆上烤好的那堆土豆,渐渐变得冰凉下来,又只好送给了小贩。
离开烤土豆的摊位,刚开始,同学们还抢着大声地说话,欢声笑语在街道上空来回飘荡。可说着说着,说话的人就渐渐少了下来,到了最后,就没人吭声了。我们的世界,没有丝毫的声响,沉默了下来。有人把头埋得低低的,低得差点贴着胸脯;有人把脸歪在一边,不停地抹着眼眶。不知是谁,轻声地哼了起来:
当你踏上月台
独自一个人走
而我只能给你深深的祝福
祝你一路顺风
……
一个接一个,张开了嘴巴,摇晃着脑袋,跟着深情地唱了起来。唱着唱着,大家的眼眶里,不知不觉蓄满了烫热的泪水,可每人舍得擦拭一把……
城市上空的灯火渐次熄灭,我和同桌才念念不舍地和大家告别,搀扶着找了家五元一宿的小旅馆住下。我们抓着楼梯的扶手,一步步爬上摇摇晃晃的梯子,跌跌撞撞地穿过窄窄长长的过道。打开房门,同桌一头扑进潮湿低矮的房间,重重地跌倒在狭长的木床上,打着酒嗝模糊不清地嚷叫起来:”……兄弟……你是家中长子……你爸去世了……你肩上的……担子……不轻……不轻呀!兄弟,等着你……去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还有很多呀!可我只能祝你……一路……顺风……一路顺风……“
同桌刚把话说完,就拉起了响亮的鼾声,可头痛欲裂的我却睡意全无。四年前那个瓜果飘香的秋天,懵懵懂懂的我怀着五彩缤纷的梦想,风尘仆仆地来到了这座陌生的城市,一脸汗水扑进了母校那温暖的怀抱,开始了漫长而美好的中专生活。当我渐渐融入这座城市,当我开始喜欢这座城市时,毕业的日子就不声不响地到来了。我还来不及准备,离别的钟声已经敲响了,可前方的路在哪里?在这一刻,我多想听听那熟悉而清脆的上课铃声,我还想看一眼同学们那一张张亲切而熟悉的笑脸,我还想坐在烛光摇曳的蚊帐里,读读那一张张流淌着祝福与牵挂的新年贺卡……
我披衣来到狭长的走廊上,院子里的白杨树在凉爽的夜风里来回飘荡着,它好像在轻声对我说:”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希望就在你自己的手心里。明天你就要离开这里,祝你一路走好,祝你一路顺风!“我再也忍不住,烫热的泪水,一滴滴掉了下来,飘散在我眷念着的那座城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