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长牛永贵接到乔小希的电话，总有一种和邻家女孩谈心的感觉，那样沁人心脾，纯净透明，让他心旷神怡。乔小希告诉他，发现了一种稀有之物，叫“美珠红”，通过大面积种植可以作为口红、指甲油及多种化妆品的原料，据网上信息，这种原料可直接出口美国及欧洲多个国家，是个富民创汇的项目；并告诉他，这种美珠红就在邻县的半山区有自然繁殖，如果有时间现在就领你去看看。领我？牛乡长心里说，我能让你这毛丫头领着？前边带路还差不多。放下电话，牛乡长走出办公室，拉开车门，拍拍在车里静候着的司机李强的肩膀：“你不用去了，我自己开吧。”牛乡长发动汽车，又摇下车窗玻璃嘱咐李强说：“有什么事给我打手机，告诉田旺，我出去办点儿事，让他值班，别到处乱跑。”说罢，一踩油门，213吉普弹射出去，行驶在通往县城的柏油路上。
　　 乔小希是省报年轻的女记者，为采写科山乡托牛所的报道，来到科山乡。鉴于外界对乡镇干部的传闻，对牛乡长为致富一方百姓所做的工作，不免有些怀疑，认为无非是干得少，吹得大，为自己追求政绩造出来的声势。所以，乔小希拒绝了牛乡长和其他干部的陪同，自己下村串户，调查了解情况。在几天的深入采访中，因奶牛托牛所受益的百姓道出了他们对牛乡长的拥护和爱戴。工程动工后资金不足，是牛乡长把媳妇住院的钱拿出来；奶牛难产遇到危险，是牛乡长星夜请来兽医化险为夷；农民青贮不得要领，是牛乡长接来技术员为大家辅导示范。为打井，为供电，为排水，为修路，牛乡长真是费尽了心，劳透了神。在老百姓心目中，牛乡长这种心系百姓的官儿太少了。老百姓称他是焦裕禄、孔繁森，牛乡长却说：“我什么都不是，我就是牛永贵。”乔小希很感动，很吃惊。她蘸满真挚的情感写下了《牛乡长和他的托牛所》的长篇通讯，引起了社会很大的反响。赶上牛乡长进省城为修乡村公路跑资金，碰巧遇上了乔小希，俩人也不过随便一聊，竟然不知不觉就聊了一个下午，话是那么投机而兴趣盎然。牛乡长觉得日复一日的机械性的日常工作，已汰洗掉他的激情，他在不知不觉中学会了麻木，而乔记者的出现，却似春天里的一抹新绿。乔小希浅浅地微笑，轻柔的话语，天籁一般，让他感到丝丝的甜蜜。分手后，牛乡长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有了些惺惺相惜的感觉。以后的日子里，牛乡长遇到了困难，蒙受了委屈，总想对这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女孩倾诉。乔小希则利用省报记者信息多、见识广的优势时不时的给牛乡长点点思路，在精神上更是牛乡长的加油站。难怪县里的干部们说：“牛乡长是老牛吃了嫩草，永远不显老。”一阵汽车喇叭声，打断了牛乡长的思绪，远远望去，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孩在向他招手。哦，乔小希就在眼前。
　　 乔小希跨入车门，一阵女人的清香像风一样弥漫整个车厢。她往副驾驶的位子上一坐，像个淘气的孩子，把双手一背，神秘兮兮地问：“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牛乡长天真地说：“我猜？我猜，领带。因为你说过我的领带像女人的长筒袜，没气质。”乔小希说：“不对，再猜。”牛乡长说：“那一定是保肝药，因为你说过酒喝多了伤肝。那次你好意嘱咐叫我‘小心肝’；我还以为是亲昵地称呼我，马上回敬了一句‘小宝贝’。”乔小希说：“谁像你思想意识那么龌龊。猜得不对，接着猜。”牛乡长无可奈何地一摊手：“哎呀，猜不着，真猜不着，跟你这种精灵古怪的人，我的脑子再转，提速也跟不上。”乔小希说：“怎么样，服输了吧？”牛乡长说：“服了，服了。”乔小希的小手在牛乡长面前一晃，伸开说：“手机链。”牛乡长看着她柔嫩的掌心上一只憨憨的小牛闪闪的发着光。牛乡长摇摇头笑着说：“小女孩过家家的东西，你送给我，那不成了老黄瓜刷绿漆，装嫩了吗？你还是自己拿着玩吧。”乔小希一撅嘴：“你以为你是个乡长就了不起了。我可是专门为你挑的。你看这小牛，呆头呆脑的还真有点儿像你。告诉你吧，这个小玩意儿不光挂在手机发光，就是你放在兜里也一样发光，只要你手机开着。看，好玩吧？”牛乡长说：“好，好，谢谢你。我就把这革命的牛带在身上。”乔小希说：“让牛的思想闪光。唔，这是有关美珠红的资料，你回去看看吧。走了。”牛乡长说：“走。”说着启动了汽车，行驶在通往青山县的公路上。牛乡长一边驾车一边说：“昨天我还做了个梦，梦见天女把花撒得漫天飞舞，眼看着花雨落下，我们这一朵也没有，乡里的老百姓眼巴巴地看着，心里真是上火。谁成想天公作美，今天把仙女派来了。这种植物不是叫美珠红吗，不正是天女撒下来的花吗？”乔小希说：“你别把我夸晕喽，我可不是虚心的人啊。”牛乡长说：“不管怎样，真谢谢你，没有你的帮助，我们哪会有这样的好运气。哎，小乔，你说上辈子你是不是我的妹妹，咋一见面就没有生疏的感觉，就像一家人一样。你看咱俩是不是有点儿像啊？”乔小希一撇嘴：“得了吧。我长得清纯靓丽，你长得呆头呆脑，甭瞎联系。再说你们牛家在宋朝才出了个牛皋，我们乔家远在三国就赫赫有名了，大乔、小乔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哎，你老看着我干嘛，别把车开沟里去喽。”牛乡长说：“我看你穿得太暴露，给人的联想太多，真的，我的手心都出汗了。”乔小希说：“本以为你多正派呢，原来你也有邪念。这个世界太可怕了。”牛乡长说：“见到漂亮女孩子不动心，那才是虚伪。我不过是说了句实话，其实就连《实话实说》这个栏目也是虚拟的，不如叫实话虚说。”
　　 车子开到了一个小水库，一湾清水呈现在眼前。乔小希说：“找个地方停一下车。”牛乡长问：“到了？”乔小希说：“女人的事你少问。”牛乡长觉得很不好意思，随即把车停下。乔小希跳下车四下看了看说：“这一马平川的，这样，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牛乡长说：“需要我帮忙吗？”乔小希一边发动车一边笑着说：“看把你臊的，正常生理现象，好好呆着。”说罢驾车走了。牛乡长环顾四周，三面环山托着一池清水，景色不错。他走下防波堤，眼前是一片沙滩，沙滩沿着水库边上搭了几间木板房，是网箱养鱼看鱼人的住所。他漫不经心地走过去，拾起沙滩上的石子，打着水漂，哪里知道危险的阴影正向他围拢过来……
　　 牛乡长醒过来，觉着后脑勺火辣辣的疼，想用手摸，手反背着被绳子捆着。借着亮光一看，心里“咯噔”一下：冤家路窄，眼前出现的是三年前被他亲自送进监狱里的混混儿吴三仗。吴三仗摇头晃脑的说：“怎么着，牛永贵，没想到吧？咱们在这见面了。”牛乡长挣扎着坐起来说：“吴三仗，你是跑出来的，还是被放出来的，不怕我再把你送进去？”吴三仗说：“你都成了俘虏了，还他妈的嘴硬，就不怕老子杀了你？”牛乡长说：“杀了我？杀了我你也跑不了，等着你的是两块三毛七。”吴三仗旁边的一个小个子问：“两块三毛七是啥？”牛乡长说：“子弹呗。”吴三仗踢了牛乡长几脚，恼羞成怒地骂着：“让老子吃子弹，老子现在就杀了你。牛永贵，你他妈的活够了。三年前，我和芥头村的寡妇高桂香还没睡热，就被你小子捉了，一判就是五年。告诉你，老子是想吃野花，办成了也不冤，老子是强奸未遂呀，没干成就蹲了三年。你他妈的真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牛乡长慢悠悠地说：“俗话说，不打勤的，不打懒的，专打不长眼的。高桂香不愿意你就非礼人家，正赶上严打，不抓你抓谁！平日里你干的缺德事还少啊，偷鸡摸狗的哪点儿像个男人。你说村西头的崔大桂都五十好几了，你不是照样那个吗？你干完跑了，崔大桂这个骂，三仗你个小王八羔子，就欺负俺这老娘们儿，你有本事，屋里弄了俺一遍，外边弄了俺一遍，墙根儿弄了俺好几遍，还净是大头的。”吴三仗真是气得火冒三丈，咬着牙说：“这他妈的你也信，我就偷了她几辫蒜。谁跟她那个了，我就是再憋得慌也不能找她那样的，看一眼，恶心半年。”牛乡长恍然大悟：“噢，你弄的一辫又一辫的是蒜啊。嗐，早说呀，误会你了不是？你看你现在又是什么样子，干起绑匪来了。”吴三仗说：“我像什么用不着你管，反正你犯在我手上了。怎么着，牛大乡长，借几个银子花花，哄得我高兴喽，我就放了你。你惹得老子不高兴，就别怪我不讲交情。”牛乡长说：“要钱，身上没有，打个电话倒可以。把手机给我。”小个子把手机递过去。牛乡长说：“给我松绑。”吴三仗一把夺过手机说：“不行，你想报警，骗傻子呢？”牛乡长说：“既然话说到这，我也说句痛快话，你不是认为我冤枉了你吗，正好给你点补偿，咱两清喽。怕我报警，怕我报警就放了我，钱照样给你。你在里边受了这么多年教育，一点儿法律知识都没有。告诉你，你现在犯的是绑架罪，你给我松绑就免了一罪；你把我押在这犯的是非法拘禁罪，把我放出去就又免一罪……”吴三仗吼了一声：“够了。里边得罪老子受够了。你他妈的还像唐僧一样念起咒来没完了，把老子惹急了，非杀了你不可！”
　　 乔小希回到水库边，环顾四周，不见牛乡长的踪影，以为牛乡长也方便去了，也就没往心里去，哼着歌采了几朵小花，坐在车里扎花环。不知不觉日头偏西，牛乡长还不回来。她拨打牛乡长的手机，关机了。哎，牛乡长可是二十四小时开机的啊，这头呆牛，玩什么花样？夜幕开始降临，乔小希有点儿心急了。她开着车围着小水库转了几圈，连个人影都没有。她又拨了乡里的电话，电话另一边的田旺啃着馒头说：“牛乡长？牛乡长早去县城了，说是有个什么项目。”乔小希一听调转车头，奔县城方向驶去。
　　 牛乡长喝了一口水，对喂他水的小个子说：“哎呀，没想到我也享受了懒人餐厅的待遇，舒服。”小个子问：“啥叫懒人餐厅？”牛乡长说：“就是你点好了菜，仰在沙发上，有漂亮的小姐一口一口喂给他吃，自己不必动手。”吴三仗说：“少扯淡，你们这些当官的吃饱喝足了，又是唱歌又是洗澡，整天价花天酒地，美女如云的，就苦了俺们这些吃蹭饭、捡烟屁、坐在路边看小妮儿、想干真事儿没有门儿的平民百姓了，老他妈的让俺干看着，不把人弄疯了才怪呢。”牛乡长笑着说：“那是你没出息，干点正事儿不就结了。”小个子问：“还喝水不？”牛乡长说：“再喝一口。”喝罢水牛乡长说：“哎呀，要是再吃点儿新下来的花生就更好了。”吴三仗一摔饭碗说：“你他妈的倒挺会享受，还想吃新下来的花生，吃屎吧。”牛乡长说：“哎，三仗，你家就没点儿存货？”吴三仗说：“找事儿呀，我他妈上哪儿吃花生去！”牛乡长说：“你的忘性可真大，那年你们村的花生收成不错，你就拎着麻袋四处转悠，到张三家说，这么多花生，你一辈子也吃不清。张三看你拿着口袋就说，吃不清，给你装点儿吧。你又到李四家说，这么多花生，吃不了生虫。李四又给你装点儿。又到王五家说，这么多花生，吃不了就得扔……就这么一转，一口袋花生背回家。你又出来转一圈，又一袋花生扛回家。你说你敛的花生比种花生的都多，没点儿存货行吗？”吴三仗说：“人家愿意给，俺当然收啦，不要白不要。姓牛的，你别绕圈子，钱的事你好好想想，不给可出不了这门的。”牛乡长说：“我说打个电话，你又怕我报警，你说咋个办法？把我押的时间越长，对你可不利啊！”他见吴三仗不吭声，接着说：“哎，三仗，我对你们家可是不赖，你二姨的工作还是我给安排的呢。你回去还是干点儿正经事，工作我给安排，挣点儿钱花的也踏实，咋样？”吴三仗说：“你给我安排啥工作？”牛乡长说：“就跟你二姨一块儿咋样？”吴三仗说：“去你的，你他妈耍我，那是人干的活吗？”小个子问：“挣钱多吗？”牛乡长说：“一个月少说也得500块。”小个子说：“行啊，他不干我干。啥活儿？”吴三仗一瞪眼：“掏粪坑，存心不让我吃饭。”牛乡长说：“三仗，你小子才没良心。你进了监狱，你弟弟也是，在哪耍不行，非跑粪坑边上捞气球，一不小心掉了进去，是我跳下去把他捞上来的，弄得我一年吃饭都不香，哎，给我解开绳子，我得上厕所。”吴三仗说：“你少套近乎，咱攀不上，要不是看在你救过我弟弟的份儿上真想杀了你。”
　　 乔小希回到县城，到招待所一打听，根本没有牛乡长的音讯。会不会出什么意外？这个念头一闪，乔小希感到心里像沾了凉水，一阵紧缩，她全然不顾天黑又驾车回到小水库。
　　 车到水库边，乔小希下了车，一个女孩子，独自一人行走在空无一人的夜晚，一种莫名的恐惧让他感到有点儿害怕，她想，无论如何，也要压住这惊恐的心神。可是，一阵冷风袭来，水面泛起的波光，哗哗的声响，还是让她出了一身冷汗。突然，沙滩上一串蓝光一闪一闪，她慢慢的走过去，弯身拾起来一看，竟是她送给牛乡长的手机链。隐隐约约，她看清了木板房的轮廓，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听见屋里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隔着门缝一看，心都要快跳出来了。她看见牛乡长被人绑着坐在地上，三个陌生人正围着他说话，正听见吴三仗说：“真想杀了你……”她定了定神，按捺住心的狂跳悄悄离开木板房，回到车上长出了一口气，把车子开到隐蔽处，拨通了县委书记陈刚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