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蝈嘎蝈，蝈嘎蝈……”，我家楼下储藏室的走廊上，隐隐约约传来黄花鸡一阵阵高亢的叫声。它叫得那么激昂，叫得那么欢快，仿佛是在向我们报喜，又像是在向我们炫耀，生怕我们不知道它又下蛋了。
　　 “孩他爸，赶快下楼去捡蛋吧！黄花准是又下蛋了，叫得那么欢快，那么骄傲。”我坐在客厅的窗前，听到楼下黄花鸡的叫声，虽然心里兴奋不已，但却舍不得中断手上的手机阅读，就顺便召唤丈夫，把这个捡蛋的喜悦留给了他。这是我难得的一次谦让，更是我难得分享给他的一次机会。
　　 每次听到“蝈嘎蝈，蝈嘎蝈”的欢快叫声，我的心仿佛比下了蛋后的黄花鸡更兴奋，更激动。你可能会觉得，没有那么夸张吧？不就是得到一枚鸡蛋而已，有什么好稀奇古怪的？用得着那么兴奋，那么激动吗？再说，谁没见过鸡下蛋？谁又没吃过蛋？这又不是艰苦年代，搞得这么神乎其神。可是，我要告诉你，黄花鸡的蛋可是来自千辛万苦，来自万难千难的哦！那是它经过血的洗礼，经过死的抗衡才得来的。
　　 我们单位历来不允许养猫、养狗、养家禽，在单位被评上了“省级文明单位”的今天，全体人员上上下下正在努力打造、奋力拼搏，向着“全国文明单位”行列跨进的关键时刻，住宅小区的环境卫生更是容不得半点马虎。因此，调进这个单位几十年来，除了孙子们曾经闹着要养过宠物兔之外，我们从没养过什么家禽家畜，更不知道应如何去养。
　　 一天，我和朋友们在一起聊天，听到一个朋友透露说，把那没开叫的“童子公鸡”宰了，用糯米酒和生姜爆炒之后给小男孩子吃，不仅有助于男孩子的智力发育，还有助于男孩子的身体发育。
　　 我的小孙子生下来就有八斤多重，现在无论是身高还是体重都超过了同龄人。听了朋友的话，我当即就笑着说：“这个年代，只要营养不过剩就是万幸了，谁还会缺乏什么营养，我的孙子可以不用吃那些。”
　　 一个朋友们马上就好心地劝我说：“这有什么关系的，这是鸡肉，吃点总有好处，没有坏处。”想想，朋友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虽说儿女们平时不准外孙女和孙子在外买那些什么“肯德基”、“麦当劳”之类的鸡肉吃，但适当地给孩子补充补充一些自炒的鸡肉应该是没什么妨害的。于是，我当即就要丈夫也到菜市场上去寻找“童子公鸡”，想买着回来按朋友所说的“照本宣科”，炒着给小孙子吃吃。
　　 丈夫按照我的吩咐，一连去了几个菜市场找了好几次，可都是无果而归。到了第五个早晨，只见他用三十元钱买回来一只七八两重的小公鸡。丈夫提着那只小公鸡回来跟我说：“你看，比鸽子还小呢！这么一抓抓大，就要三十块钱一只，还有那么多人争着买，得幸我去得早，如果去晚了又买不着了。”丈夫一边说，一边将那只拳头大的小公鸡在我面前掂了掂。“所以说是有用呗！不然，怎么那么走俏。”看着小公鸡，我不以为然地说。
　　 “哎，孩他爸，我们正好有几个大大小小的兔笼子，不如买几只小公鸡仔当宠物来喂养，行吗？”正当阳春三月，气暖花开的时候，我在储藏室里，看见孙子和外孙女曾经为养宠物兔买来的几个大大小小的铁丝笼子，突然心血来潮，跟丈夫商量着说。
　　 “呵呵，你平时不是最怕脏，最怕臭的吗？怎么现在想起要养鸡了？”丈夫惊奇地问我。“我是想自己养两只鸡给小孙孙吃，这样既实惠，又纯正，买的鸡害怕喂了什么激素！”我对丈夫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不知道，小鸡仔很不好养的。”丈夫拖腔拉调，似乎有点不感兴趣。
　　 “又不用养那么久，只养一两个月就可以吃了，也不用买多了，就买两只就够了。”虽然我历来不喜欢养鸡、养狗，不仅闻不得鸡、狗身上的那种腥臭，还觉得很麻烦，但是，为了养只纯正的土“童子鸡”给小孙子吃，我只得下决心试试。
　　 第二天，丈夫根据别人的指点，从一个离家较远，专门卖小鸡仔的个体户那里买回来四只小鸡仔。
　　 “哎哟，你首先不是不赞同买吗？怎么现在还多买了两只？”看着那四只黄绒绒的小鸡仔，我虽说心里感到意外地高兴，但口头上仍然忍不住打趣着丈夫。
　　 “少也是养，多也是养，不如多养两只。再说，你不是总念着要用醋泡蛋，又怕买回来的蛋不新鲜吗？今天就顺便多买了两只小母鸡，养大了后生个什么蛋也好嘛！”听到丈夫的话，我心存感激，满怀高兴，但看着那鸡蛋大的绒毛小鸡仔，我不由蔑视着笑嘻嘻地说：“哦哟，这么小的鸡仔，你还指望着它能生蛋？那不知要养到猴年马月了！”
　　 “不用着急嘛，慢慢养吧！”丈夫也笑嘻嘻地回答，似乎满有信心。于是，我们就把小纸盒里的四只小鸡仔捧了出来，暂时放进小号的兔笼里养着。
　　 自从买了四只小鸡仔回来后，丈夫天天更加忙个不歇。买本是我要买的，但忙却是他一个人在忙。他晚上煮“鸡饭”，早上切“鸡菜”，还要把煮好的饭和切好的菜，加上一些买来的米糠细心地拌和起来，一日三餐准时地喂给小鸡仔们吃。小鸡仔们似乎也懂得那是主人精心为它们配制的美食，好像非常领情，餐餐欢快地争抢着吃得食囊鼓鼓的。看着小鸡们欢快地进食，不断地长大，丈夫高兴得常常忘记了自己的肚囊空空，总是直到喉咙里打着饿嗝“叽咕叽咕”响，“咕噜咕噜”叫时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还没进餐呢！
　　 丈夫除了关心着鸡们的肚囊，还要关心着鸡们的“作息”。他每天清晨耐心地把鸡笼提出去，放在储藏室的走廊上，让鸡们通风、透气、晒太阳，晚上又不厌其烦地把它们提进储藏室里避风、保暖。与此同时，他每天还要做一件最脏、最臭、最难忍受的活儿，那就是清洗鸡笼下层的便便盆。
　　 那个便便盆一天不洗就会臭熏熏，让人无法忍受，不敢靠边。可是，丈夫却很有耐心，不怕脏不嫌臭，天天用刷子和洗衣液把鸡们的便便盆刷得干干净净，洗得透透亮亮，不让一点异味存在。
　　 一两个月过去了，鸡们在丈夫的精心管理下、耐心呵护中迅猛地长大。两只“童子公鸡”早已被宰着给小孙子吃到了肚里，留下的两只黄花母鸡也已长得脱颖而出，步入了成年。可是，它们虽然都已长得膘肥体壮，羽丰冠红，可就是不见生下一个蛋。我想，别光用它们的外表定论，兴许它们的内在器官还没发育成熟吧！
　　
　　 二.
　　 一天，一个朋友到我家来做客，送来了两只硕大的纯黑母鸡，并告诉我们说这两只母鸡正在下蛋。正在下蛋？这真是无巧不成书啊！我正愁黄花鸡没蛋下，干着急呢，如今就有人送鸡来下蛋了，这不正中我的下怀吗？我有心将纯黑鸡留下来下蛋，于是，就跟丈夫说把这两只纯黑鸡也养起来。丈夫也赞同我的意见，顺便就将那两只纯黑鸡抓起来和两只小黄花鸡关在了一个笼子里。
　　 正当我为得到两只下蛋的纯黑鸡而感到得意、高兴时，丈夫辛苦养大的一只黄花鸡却遭到了磨难。
　　 一个星期日的中午，孩子们都回来了，我们刚刚吃完中饭，只见丈夫把一只尾部血淋淋的黄花鸡用报纸包着捧了回来。看着那只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半闭着眼睛的黄花鸡，背的尾部就像刚被拔了毛似的，光溜溜的还在向外涌着血，我顿时吓了一大跳，惊奇地大声问丈夫：“噢耶，这只黄花鸡是怎么回事？”
　　 丈夫郁闷地告诉我说：“是被那两只黑鸡啄的。”
　　 “哎哟，都啄成这样了，多可怜啊！早知道它们合不来就不应该把它们关在同一个笼子里。”我惋惜地说。
　　 “谁知道呢？本以为关在一起好管理，好搞卫生，谁知道弄成这样了。”丈夫也是一脸无奈，感到自责。
　　 “好可惜啊！都快要生蛋了。”得了别人送来的黑母鸡，却要失掉丈夫辛勤养大的黄花鸡，我有种得不偿失的感觉。“这只黄花鸡怎么处理？”我问丈夫。
　　 “还能怎么处理，杀掉吃了呗！”
　　 我们的对话让孩子们听到了，大家异口同声，极力主张丢掉算了，不要吃，怕有细菌。可丈夫将手中的黄花鸡又掂了掂，说：“有两斤多重了呀，如果在街上买只这样的土鸡得要五六十元钱。”听到孩子们说不要吃，我当然特别支持，就对丈夫说：“哎呀，钱是小事，如果真有什么害处就是大事了，别要了吧！”同时，我考虑到鸡也是一种生灵，就顺口叮嘱丈夫说：“不要到处乱扔，就把它好好蒙在花池的树下泥土里。”
　　 “它还是活的呢，谁忍心把它蒙进土里呀？”丈夫又把鸡提起来给我看，好像很舍不得。“那就是这样吧，你把它放到外面去，谁要捡就让谁捡去。”我说。
　　 最后，为了防止污染，又舍不得将鸡蒙进泥土里，丈夫就只有把它送到了离住宅区较远的大马路旁一个花圃里的小树丛下。
　　 送走了黄花鸡的第二天清晨，丈夫买菜回来，高兴地跟我说：“孩他妈，告诉你，我又把那只鸡抓回来了。”
　　 我不知是何意，睁大眼睛问：“你怎么又把它抓回来了？”
　　 “今早上我去买菜经过那里，顺便想去看看它怎样了，结果见它站在小树丛下，浑身透湿，颤颤抖抖，我见它还是活着，很不忍心，就又把它抓回来了，放在储藏室的一个纸箱里。”
　　 听了丈夫的话，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想到昨晚下了一夜的雨，刮了一夜的风，奄奄一息的小黄花鸡竟然还能经受住一夜的风吹雨打，挺了过来，仍然活着，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此刻，我的心情无比激动，除了庆幸黄花鸡绝处逢生，更惊讶它顽强的生命力。
　　 我马上拿来酒精和棉花与丈夫一同为黄花鸡消毒疗伤，看着可怜的遍体鳞伤，浑身湿透的黄花鸡，我后悔自己昨天怎么没想到采取对小黄花鸡的救治方法，而是在它受了那么大伤害的同时，反而让它雪上加霜，淋了一夜的雨，受了一夜的冻。我像做错了一件难以弥补的天大错事，心里深深地懊悔着，久久地自责着。
　　 自从把黄花鸡捡回来以后，我和丈夫就像款待贵宾一样，对它关怀备至，呵护有加。我们让黄花鸡独自呆在一个宽敞的纸箱里，不让它再遭受丝毫外来侵袭。我们天天为它擦药疗伤，煮些颇有营养价值的食物细心地喂养它，冀望它早日康复，也好早日抚平我心中的自责。
　　 慢慢的，黄花鸡的伤口愈合了，食欲也增强了，光溜溜的背部也长出了一层细细的绒毛。接着，黄花鸡的脸和冠子也慢慢泛红了，精神也日渐饱满了，并且还经常张着小嘴，晃着小脑“嗝……嗝嗝嗝嗝”的唱个不停，哼个不歇，似乎在骄傲地对我们说：“我已经完全康复了，主人们就等待着捡蛋吧！”。
　　 通过黄花鸡起死回生的奇迹，让我深深地体会到，世上一切生命都是靠顽强的抗争而存在，强大的生命力更是靠坚强的磨砺而产生。一只小鸡尚有如此毅力，在危难之时能激发自身的潜能，逢凶化吉，求得生存，还有什么事情能难倒具有高级思维能力，具有现代科技发达的人类呢……
　　 ——作于2015年12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