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老狼嚼字----不“斗”不争“锋”(杂文)
人生在世,有人喜欢与人“斗”,有人喜欢争“锋”,老狼我已近知天命之年,故而越来越觉得不斗不争锋方是人生真谛。
先说“斗”。
北斗七星,形似一柄长勺,位置在北,但为什么要叫做“斗”?
甲骨文的“斗”,还真像菜农用来往菜园子浇粪的那把长柄勺子。想来当是古人将那柄粪勺名之曰“斗”,再观星空的时候才将北方那七颗星称作“北斗”。
多年过去,每每想起儿时所见的“阶级斗争”、“批斗大会”,我依然不寒而栗。我不知道为什么“长柄勺子”变成了“与人斗其乐无穷”这样可怕语录中的这样可怕的含义,只得又来麻烦老祖先给我解释解释了。
一问才知,却原来,长柄勺子曰“斗”,自古如此;而那个“斗争”的“斗”,却是自汉字简化才开始的。这个含义的“斗”,原本一直是写作“鬥”的,直至现在,港台的“正体字”也还都是这么写的。大家都知道,甲骨文是图形象意字,一个人伸手向左一个人伸手向右,二者互相打“鬥”在一起,这倒真是形象,深刻揭示出了“鬥”的真实含义。
后来字形不断演变,两人互相伸手变成两个“王”互相伸手,左边的王手拿一根棍,右边的王手持一把钩,开始“鬥”。这本也难怪,毕竟国人讲究“天无二日人无二王”,总得分出个你死我活,可问题在于“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鬥的是个人的江山和个人的权利,受苦的却是普天之下的芸芸众生。
两个王鬥来鬥去,有一个得胜就结束了吗?还是不见得!比如说如果有那么个狂人再提出个“与天鬥其乐无穷与地鬥其乐无穷与人鬥其乐无穷”的疯狂口号,他倒是享受到“其乐无穷”了,可如果一直持续下去,天下众生就该永无宁日了!
王们挑动老百姓在鬥,鬥的是江山争的是权利,而老百姓们却也没闲着,他们挑动不了人鬥人,便挑动自己所能掌控的动物们鬥,鬥蛐蛐,鬥鸡,鬥狗,鬥牛,乃至在家里鬥在单位鬥在邻里鬥在社会上鬥,非得鬥出个输赢鬥出个胜负,输者积聚力量准备再鬥,赢者得意两天寻找别的对手接着鬥!
鬥,真的是人生的唯一目的吗?套用柳宗元先生在《捕蛇者说》中的一句话,就叫做“吾尝疑乎是”。
叶圣陶先生有个短篇小说《多收了三五斗》。或许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曾经有一种量具叫“斗”,那是一种上大下小的四边形木制容器,用来计量粮食,一斗合30斤。
作为量具的斗,除了是个标准的计量器具,我一直认为是非常能容纳粮食的,以至于儿时全家一年活命的粮食也装不满几斗。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斗”就有了“包容”的意思在里边。
既然是包容,我就又想起那个大肚子的弥勒佛来。说起弥勒佛,最有名的莫过于那副尽人皆知的对联了:开口便笑笑天下可笑之人,大肚能容容世上难容之事。
其实,何止是事要容?好些人不也一样要容吗?想通了,再遇上事遇上人,又何“鬥”之有?只要心中有如同“北斗”那样明确的目标,以如“斗”之度量容之即可。要是遇到实在容不了的人和事呢?咱就用那把有着长柄的粪“斗”把那些破事那些屁人当成粪泼出去吧!
再看“锋”。
儿时,我的名字里是有着一个“锋”字的,那是我这一辈堂兄弟们统一都有的一个字,但这个名字没用多长时间,大约在小学三年级时候被我的父亲给改掉了。
我曾探究过“锋”这个字的含义,却不甚了了。随着嚼字的深入,才算慢慢有了些体会。
人类最早使用的金属大概就是铜了,然后才是铁。铜虽易冶炼,质地却软,难以制作利刃,所以那时候最常使用的兵器是锤殳棍棒之类,用来砸用来杵就是了,所以那个时候是没有“锋”这个字的。
一直到铁器发明出来以后,砍、削、切、割等功能越来越实用,人们才觉得一件铁器是否好用,关键在于其是否锋利,才有了“锋”这个字。这大约是秦始皇前后的事,没准说的就是统一六国作战过程中的事情。这个时候刀枪剑戟斧等具有切、割、砍、削、扎功能的兵器也才得以成型,才有了实用性。
老狼我估计,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在统一文字过程中,问及怎么才能表示一件铁器的“锋利”,就有人出主意说“挨着死沾上亡”,于是这个字就被写成“金”+“逢”,其意思是任何东西与“金”一相“逢”,都会“吹毛立断”,这自然就说明了其“锋利”无比。
同时,随着工程技术的发展,专门分出部分军队,逢山开路,遇水架桥,成为整个军队进攻的“先锋”也就成为可能,于是秦军就有了自己的工兵部队,同时动用民夫共同构筑了世界上第一条高速公路----秦直道,用以抵御北方胡人。
刀剑虽然锋利,沾上死逢着亡,有一种东西却让其无能为力,这便是诗仙李白在《登楼歌》中所写的“抽刀断水水更流”。
锋利无比,对付水却莫奈其何,相反,水与“金”一旦相“逢”,对金的浸透和腐蚀,却让金失其锋利,这大概是“金”最大的无奈吧?
做人其实也一样,无论你多么锋芒毕露,总会有无奈的时候,总会有自己的软肋。
古希腊神话中有一位伟大的英雄阿吉里斯,他有着超乎普通人的神力和刀枪不入的身体,在激烈的特洛伊之战中无往不胜,取得了赫赫战功。但太阳神阿波罗却悄悄一箭射中了阿吉里斯,在一声悲凉的哀叹中,强大的阿吉里斯竟然倒下去了。
原来这支箭射中了阿吉里斯的脚后跟,这是他全身唯一的弱点,在他还是婴儿的时候,他的母亲海洋女神特提斯,就曾捏着他的右脚后跟,把他浸在神奇的斯堤克斯河中,被河水浸过的身体变得刀枪不入,可那个被母亲捏着的脚后跟由于浸不到水,成了阿吉里斯全身唯一的弱点。
刀锋遇见别的东西轻松而断,叫做锋利无比削铁如泥;遇见刀锋转身闪躲,就叫避其锋芒,一味地锋芒毕露则易招损。抗战中赫赫有名的二十九军大刀队,一仗下来,士兵们手中的利刃基本上都是卷了的便是明证。
父亲为我改名时去掉这个易招损的“锋”字,寄望我为人既不可锋芒毕露,亦要知道避人锋芒,这该是我那毕生信奉中庸的老父亲一份美好的期盼吧?看来下次回家得好好求证一下了!
老狼歪诗曰:
不斗我亦不争锋,
快乐自然在其中。
世人若能参得透,
直如老道与高僧。
不卑、不亢、不求、不怨,也就磨成锋利。
心有所持,宽容前行,何患没有"锋"利,"斗"志怎不昂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