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来的时候，初心被层层包裹，爱慕虚荣的灵魂便脱离了肉身，开始四处游荡。灵魂是寂寞的，正如肉身是寂寞的一样。就在这种寂寞中，我迷失了自己，待我幡然醒悟时，只剩一地的伤悲……
　　 ——题记
　　
　　 一
　　 和夏阳的炙热相比，秋阳则温和了许多，秋风萧瑟，秋叶洒下一地金黄。午后时分，一辆越野车孤单地急速行驶在城郊的公路上，沿途卷起的片片枯黄的梧桐叶左右上下翻飞着慵懒的身躯，尔后又轻轻地重返地面，似乎是舍不得难得的一场好梦。本应是秋风送爽、丹桂飘香的季节，可我无暇顾及车窗外转迅即逝的风景，离愁别绪就像一层捅也捅不破的网，将我紧紧笼罩着，我小声念叨着“王语嫣”的名字，籍此来抒发我对她的思念之情……
　　 “你在说什么？”小柔手握着方向盘，扭头看了我一眼后迅速地回过头去。我木讷地看着小柔，半响没有言语，呆滞的目光中掺杂着一丝茫然。
　　 瞧见我始终保持着沉默的状态，小柔目视着前方，含笑道：“程刚，我脸上有字吗？你瞧瞧，这郊外的空气是多么清新、景色是多么迷人呀！”她随手打开了车载音乐，随即，萨克斯的音乐便缓缓响起……
　　 我轻轻挪动了一下上身，好让背部更舒服一点，并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去享受音乐所带来的一丝惬意。陡然，冥冥之中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呵呵，你进去了不就知道啦！”我赶紧睁开眼睛，目光直直地盯着小柔。
　　 “程刚，怎么了？”小柔用眼角的余光看着我。
　　 “没什么！”我表面上只淡淡地回答，其实，在我的心里早已是翻江倒海。这个熟悉的声音，犹如镌刻进我的生命似的，我怎么能说忘就忘呢！尽管我明白这都是幻觉，但此时此刻的我，除了回味我们最初的邂逅外，其它的我没心思去理会。
　　 当初，我接到公司面试的通知后，立马打了出租车就往公司的所在地赶，奈何遇上了堵车，整整二十分钟过去了，出租车没有移动两米的距离，已是心急火燎的我迅速弃车向公司的方向跑去。
　　 待我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地赶到公司的人力资源部时，已经是十点三十分。“难道面试提前结束了吗？”看着办公室外一片冷冷清清的样子，心存不甘的我猛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向着办公室走去。
　　 “吱呀”一声，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个亭亭玉立、脸上洋溢着微笑的女孩出现在我的面前。由于搞不清她是否是这家公司的员工，于是我怯怯地问道：“同志，请问今天的面试结束了没有？”那个女孩先是一怔，然后才缓慢地说：“估计还没呢。”她用眼神上下打量着我，“我听说在我前面还有一个叫程刚的还没到。”
　　 “原来她也是来面试的！”我这才松了口气，连忙道：“我就是程刚！”
　　 “是吗？那你赶快进去呀！”说罢，那个女孩急匆匆地迈开了腿。
　　 “你好，请问你怎么称呼啊？”我追问道，“面试的氛围紧张吗？还有就是面试时都是问一些什么问题呀？”
　　 “呵呵，你进去不就知道啦！”那个女孩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微微一笑。就是她的这微微一笑，让我的大脑像是被电击了一样，“这张笑脸我怎么感觉如此熟悉？难道就是我经常在梦境中见到的那张笑脸吗？”顷刻间，我彻底地融化在她的回眸一笑中……
　　
　　 二
　　 “吱”的一声急刹车的声响后，越野车停在了一处陵园的大门口。“到了额。”小柔小声地提醒着我，一面关掉了车载音乐，我木然地从车上跳下之后，便急不可耐地朝陵园里走去。
　　 小柔也跟着下了车尾随在我身后，颤抖着声音说道：“程刚，等等我，我怕！”
　　 虽说是在中午时分，光线充足得很，所见之处无非是一个墓碑紧挨着另一个墓碑，并没有什么觉得特别可怕的地方，然而，这个陵园缺少了人气的衬托，还是多多少少显得有那么一点凄凉之感。刚才，小柔那颤抖的声音，回响在这空旷的陵园里，还直有点瘆得慌，小柔不由加快了追赶我的步伐。
　　 “一个人在前面走得飞快干嘛，你没有听见我喊你？”小柔脸色阴沉，一个劲地嘟哝着，紧跟着我来到了王语嫣的墓碑前。
　　 我缓缓地蹲下身子，伸出右手抚摸着墓碑上王语嫣的遗像，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那是在面试过后的第三天，我就接到了公司人力资源部同意聘用我的通知，满心欢喜的我立刻前往公司的售后部门报到。说来也巧，在我刚踏进售后部经理办公室没多久，那个女孩也进来了。“你也被分到了售后部啦？！”我们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地说道。也就在这一天，我知道了她的姓名：王语嫣。王语嫣特别活泼，再加上颜值高，所以刚上班没几天，她就成了我们第二小组公认的“形象代言人”，并被其他的同事冠以“笑神”的美称。
　　 虽说王语嫣很爱笑，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无意间发现了她的一个足令她笑不出来的小秘密……
　　 中秋节，刚到岗上班的我就听见了组长在征求大家伙关于晚上聚会的意见，同事们也都对此反应强烈，对聚会充满了期待。就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迟到的同事小刘一边签着到，一边背对着王语嫣说道：“语嫣，有人找！”
　　 王语嫣立马站起来，笑问：“还有谁找我？是个帅哥吗？”
　　 “嘿嘿，是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同志啊！”小刘立马转身，大笑道。
　　 王语嫣一听完小刘的这句话，脸色马上大变，连一句感谢之类的话都没有说，就急忙往办公室外走去。
　　 “啥？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同志？莫非王语嫣傍大款？”
　　 “程刚，经理让你到他办公室里去一下。”王语嫣前脚刚出办公室的门，小组长的喊声就传到了我耳朵里。
　　 “好的，我马上去！”我收拾着桌上的文稿，连忙应声道。
　　 “经理直接找，会不会有一丁点悬念呀？”小刘嬉笑道，一面向自己的办公桌走去。
　　 “那感情好啊！到时我请客！”我边说边笑地离开了办公室。
　　 经过办公楼大厅时，我突然看见王语嫣和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纠缠在公司门口的一块空地上，不明就里的我当即走了过去。
　　 “我没钱！”
　　 “你骗谁呢？在这家大公司上班都说没钱，我才不信！”
　　 “我真的没钱！”
　　 “说得鬼都不信！”
　　 ……
　　 走到近处，我大致明白他们为什么纠缠，也看清楚那个男人的样子：不修边幅，脸色灰暗，眼神黯淡，典型的一副吸毒的特征。眼见着王语嫣面对纠缠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我直接凑了上去，大声地呵斥：“嘿嘿嘿，干什么呢？”
　　 听到了我的呵斥声，那个男人停止了纠缠王语嫣，转而向我嚷道：“关你什么事啊！”
　　 “这是怎么回事？”我举起左手示意那个男人住嘴，随后轻声地问王语嫣。王语嫣始终低着头，沉默不语。见状，那个男人显得更加有恃无恐，右手嗖地一下就伸到王语嫣的上衣荷包里，王语嫣急忙捂住这个荷包，双方再一次纠缠起来。
　　 “你就当是可怜我吧，我只要200元。”那个男人企求道，“没有钱，我会顶不过今晚的！”
　　 “不给，就是不给！”王语嫣歇斯底里地喊道。
　　 我当即冲了上去，对着那个男人就是一拳。“哎哟，哎哟……”那男人马上捂着腮帮子叫唤个不停，但其右手仍然不肯从王语嫣的荷包里缩回来。
　　 “把手拿出来！”我威胁那男人。没想到那男人固执得很，当我再一次举起拳头准备给他第二击时，王语嫣突然喊道：“程刚，住手！他是我爸爸。”
　　 ……
　　
　　 三
　　 由于长时间站立，使得小柔渐渐地失去了耐心，再加上周围的环境让她感觉到极不舒服，于是她试探性地问道：“程刚，这都不早了，我们离开这里吧？”
　　 “要不你在车里等我。”我缓慢地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啥？”小柔往来的路上望了望，这时，太阳已经西斜，不远处树巅上的两只乌鸦像发了疯似地鸣叫着，整个陵园的氛围越发显得阴森恐怖，她顿时打消了先行撤退的想法，“那算了吧，我等你一起走。”
　　 我长叹一口气，回过头来刚把手里拿着的几束鲜花放在王语嫣的墓碑前，往事就像是不断攀延的茎蔓瞬间将我包裹住了……
　　 记得那一年的中秋节，我慌忙从王语嫣和她爸爸之间的纠缠中抽身的时候，心情也不知怎么搞得特别沉重，以至于听到经理要提拨我为第二小组副组长时，我都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激动，这让经理大为不解。于是，在晚上聚餐的时候，经理在宣读完我的任职决定后，又冷冷地加上了一句话：“如果不想干，趁早说出来，免得耽误了其他同志的进步！”这摆明是针对我所说的，语气虽不强，但很有穿透力，现场一下子沉寂下来。
　　 “喝酒，喝酒！经理，走一个！”此时，王语嫣突然站起来招呼道，一面给我暗使眼色，“程刚，快给经理斟酒！”
　　 ……
　　 从餐厅出来，已是晚上八点半钟的光景，和白天的繁华相比，此时的马路上人流、车流量都小了，喧嚣的都市渐渐安静了，没有了月亮，闪烁的霓虹灯终究掩饰不住夜的迷茫。
　　 经理一行人似乎意犹未尽，在小组长的招呼下向街对面的一家KTV走去，而我似乎还对经理在餐桌上冷冷的言辞耿耿于怀，于是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准备离开“大部队”。
　　 “程刚，等一下！”忽然，一声低沉的喊声从我身后传来，我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一看，原来是王语嫣。
　　 “今天上午的事，还要谢谢你！”
　　 经王语嫣这么一说，我反倒是不好意思起来，“你当时也不提个醒，害得你爸白吃了我一拳，他老人家不要紧吧？”
　　 “但愿你的这一拳能够打醒他！哎！我也知道那是幻想，他，根本就是回不了头！”
　　 “回不了头？”我面露诧异的表情，双眼直突突地瞪着王语嫣。
　　 “我爸爸是个顽固的瘾君子！”王语嫣黯然神伤。这一句话，恰好印证了我之前对她爸爸的猜测。
　　 缓步行走于夜色中的王语嫣，见我一脸诧异，陡然冒出这样一句感叹来：“世事难料哇！爸爸早年经商，通过努力积累一笔丰厚的家业。我妈妈是一所幼儿园的教师，善良美丽，很有爱心。爷爷、奶奶是一所大学的退休教师，可以说育人满天下。可就是这样一个让人羡慕的家庭，在我十岁时发生了裂变。因为遭到了生意伙伴的算计，我爸爸就此染上了毒瘾。得知此事后，爷爷气得中风了，次年便离开了人世。妈妈为了帮助爸爸戒掉毒瘾，寸步不离爸爸的身边。那是在一个下着雨的深夜，爸爸的毒瘾犯了，不顾妈妈的劝阻，发了疯似地往外跑，妈妈只有跟了上去。哪知爸爸过足了瘾之后，狼狈地回到家里，我就再也没有看见妈妈的身影。一个星期以后，有人在解放公园的湖面上发现了妈妈的尸体……”话到此处，王语嫣抑制不住内心的伤悲，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真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女孩竟有如此凄凉的故事！”跟随着王语嫣的情绪，我也轻叹了一声。
　　 “你恨你爸爸吗？”
　　 “恨！”此时的王语嫣怒目圆睁道，“因为爸爸吸毒，我失去了母爱。不久以后，爸爸便抛下我和奶奶，变卖了所有资产之后离家出走。这么多年来，我和奶奶相依为命。奶奶时常教育我，要保持一颗乐观的心去面对生活中的挑战，那样才不枉做一回一撇一捺组成的人字……”
　　 我忍不住感叹：“不一样的身世造就不一样的胸怀啊！”不由得对王语嫣暗生敬佩之意，扭头看向她时，却发现她正注视着我。四目相对时，竟都忘记了言语，但是我们心里都很清楚“此时无声胜有声”……
　　
　　 四
　　 “叮铃铃……叮铃铃……”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瞬间打乱了我的思绪。电话是总经理打来的，目的是提醒我不要忘了明天的测评会。从我的话语中，小柔大致推测出了打这通电话的人就是自己的叔叔，立刻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底气明显足了许多，一面弯腰拍揉着小腿，一面埋怨道：“那你还等什么啊，还不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和小柔交往这么长的时间，最让我反感就是她大小姐似的脾气，我不禁皱了一下眉头，没好气地说：“这里本来就是个鬼地方，谁也没有押着你来！”一面从王语嫣的墓碑前抽身离开。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嘛……”小柔急忙辩解道，瞧见我并没有搭理她，于是就慌忙跟住了我的步伐。
　　 刚走出二十几步，我突然停住身形，转过头来若有所思地望向王语嫣的墓碑，不知所以然的小柔还以为是我在等着她，立即高兴得不得了。
　　 “语嫣，再见！明年的清明我再来看你！”我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
　　 或许是在那个时候，王语嫣的经历深深感染了我，从那一年的中秋夜开始，在以后的日常工作中，我不由得给予了她更多的关心。
　　 记得那是在一个星期六的晚上，正准备休息的我突然接到王语嫣的电话，王语嫣惊慌失措地说：“程刚，你快过来帮我一下，我奶奶快不行啦！”听着王语嫣语无伦次的话，我的心也跟着悬在了半空中。按照王语嫣给的医院地址，我迅速翻身下床急急忙忙地赶了过去。等我赶到时，只见王语嫣一副孤立无助的样子。“语嫣，语嫣……”我喊着她的名字跑了过去……
　　 大约过了一、二十分钟，手术室工作状态的指示灯熄了，不一会儿，主治医生走了出来，王语嫣迅即迎了上去，颤抖着声音问道：“医生，我奶奶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