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伴】幸福的记忆(散文)
心灵是一个很特别的地方,在那里可以装得下许多的东西,包括回忆。一切的过往都可以在你的内心里更迭、延续。随着年月的流逝,有的人背上了记忆的沉重,而我的记忆却一直是幸福甜蜜的。偶尔翻出母亲留给我的旧物,我就会沉浸在母亲留给我的回忆里。母爱的港湾里,有着太多爱的甜蜜。妈妈,那些过往那些记忆已经烙刻在了我的心里,一直在丫头的心里珍藏,从不敢忘。这些幸福的记忆,将一直陪着我走过人生的每一个春夏秋冬!
一、一双皮鞋
在我的记忆里,母亲和一般人是不一样的。母亲的身材高大,有一米七左右,圆脸,肤色暗黄,爱笑。多年来她一直留着齐耳短发,从来没梳过辫子。一个黑色发夹别在头部,倒也精干。别人该有的零件,母亲一样不拉,并没有肢体的缺失。可是母亲的手和脚应该不能算作健全的。因为她年少时患上了类风湿性关节炎,她的手指和脚趾严重变形。手指弯曲着,伸不平,脚趾摞在一起,已经到了手不能举,脚不能正常走路的境况。更严重的是母亲还患有气管炎,不能受一丁点凉。只要一感冒,母亲就成宿地不能睡觉,只能坐着靠在被垛上打盹,嗓子里还会发出“吱吱”的声音。
母亲对衣着没什么讲究。过年的时候,也很少见母亲做件新褂子,缝条新裤子。可是我家的长条躺柜里却放着一个鞋盒,里面放着一双新皮鞋。这双鞋的年纪可是不小了,是母亲结婚的时候,父亲托他的姑姑从太原的商场里买回的,作为聘礼里的一部分送给母亲的。说它新,是因为它并未曾穿在母亲的脚上,踩在土地上踏踏实实走过几步路。
那个年代,农村人结婚,是不说要多少钱的。但是女方会提出来要一些实质性的东西:比如,一辆自行车或者一台缝纫机,几身衣服,几双鞋子,等等。甚至具体到几身冬衣,几身春装。而那双猪皮黑色系带鞋,是父亲另外买给母亲的。因为父亲家成分不好,三十岁才娶的妻。他或许是对未来妻子的一种补偿罢,他虽然知道母亲有病,但并不知道有多严重吧。
总之,这双鞋子,母亲也只是套在脚上试了试,从未穿上它走出过院子。因为母亲的脚趾已经承受不住鞋的禁锢。母亲的两只脚,第三脚趾已经抽得脱离了关节,背在第二个脚趾上,而第四个脚趾更离奇,极力想绕过第三脚趾,与第二个脚趾紧密地拥抱在一起。就这样,母亲的脚趾看起来像是堆在一起的,是别人脚趾高度的三倍有余。穿那双皮鞋,她仅仅是能勉强套一下,仅仅是这个动作,她也会疼得呲牙咧嘴的。但是,母亲会在每年过年的时候,拿出鞋子来,等父亲接神的时候,往脚上套一次。理由很简单,她已经穿过新鞋了,会在新的一年里顺顺当当的。然后说等我长大了,这双皮鞋就送给我。
母亲走路很慢,不能走太快。外人眼里,母亲走路的样子很特别,左右摇摆,脚后跟还会时不时地撞到一起。她总是大幅度晃动着胳膊,籍以此来保持平衡。记得小时候,有小孩为这事嘲笑母亲,说她走路像鸭子。为此,我还跟别人打过架,把那个孩子打得鼻青脸肿流了鼻血。后来他的家长气势汹汹地到我家来兴师问罪,母亲还硬逼着我给那个孩子道歉。我犟着,挺着个脖子不肯低头,说我没错,是他先嘲笑母亲的。那是母亲第一次打我,她拿起笤帚打我,哭着说我不听话。看见母亲在疼痛袭来的时候总是咬紧牙关没掉过一滴泪,现在却哭了。我心软了,说妈妈别哭。我给那个孩子鞠了三个躬,另外母亲还赔给他家两瓶罐头。从那件事以后,再也没有人嘲笑母亲的走路姿势了。
母亲是常年泡在药罐子里的,家里终年弥漫着酸苦的药味,可是她从来不觉得日子苦。也许因为自身身体不好的原因,她对我的疼爱更是细致入微。她生怕我感冒,生怕我有一点点闪失。
在我上小学的时候,若逢下雨。母亲必定会蹒跚着脚步到学校给我送伞。曾经不止一次地劝过母亲,让她下雨天的时候别出门,怕她摔跤。她嘴上答应的好好的,转过头来就忘了。到我上初中的时候,在五里外的镇子上上学。初中没有住校生,所有孩子都走读。从村口出来五六十米的地方,有一座漫水桥。每逢下雨,母亲必定会戴着一顶偌大的草帽,披着一块白色塑料布,站在桥对面等着我。父亲甚至因为不让母亲去,两人还吵过嘴。母亲说她在家里等更煎熬。
多年过去了,母亲站在桥对面的映像在我的脑海里生了根,越扎越深,总会在我想念母亲的时候冒出来,让我心里既酸又暖。
那次,雨下得特别大。父亲说什么也不让母亲出门,怕她出门滑倒,说他一个人接我就好了。母亲不听,也要去。就是那次,两人吵了嘴。母亲看见父亲生气了,就答应说不出门。可是当我推着车子到了漫水桥的时候,望见了对面有父亲有母亲,还有许多别的家长。夕阳下,金色的光辉洒在母亲身上。母亲的脸红扑扑的,身体上沾满了泥浆,不只是裤腿上,就连肩部也沾有沙泥。河水很深,我们只能站在对面遥望,等待河水落下去。父亲一只手牵着母亲,不时地和她说着什么,目光里满是心疼。那也是我唯一一次看见父亲在众人面前牵着母亲的手。当父亲把我从半腿深的水里接过去的时候,我看见母亲的手上也有干泥巴。母亲看见我盯着她的手,慌乱地在衣服襟子上擦了两把,笑着说:不碍事。母亲嘴上这样说,是怕我和父亲担心。可是,谁又知道她在来的路上摔了几个跟头呀!
我总想快快长大,用尽我的力量来照顾母亲,想让母亲开心点。我的脚终究也没有长到那双鞋的长度,一直停留在35码的位置。可是我的母亲,丫头长大了,您本该可以好好享受闺女对您的关爱了。可是一场急病却夺去了您年轻的生命,八九个小时的时间,您就去了那边。那年,您和我现在同岁。
在您入殓的时候,父亲一定要把那双皮鞋放进棺木里。许多亲戚都说陪葬鞋子(我们管鞋子叫hai)不吉利,执拗地父亲不听任何人的劝慰,说:她妈一辈子没好好穿过皮hai,兴许到了那边,她的脚会不疼了呢!母亲,您对我的疼爱在那天戛然而止。我哭晕在村口的时候,我想:母亲的心一定特别疼!
二、一件瘦小的毛衣
小的时候,我们那个年代的孩子,很少有人穿毛衣的。都是大人从供销社买来的绒衣,颜色比较单一,更别说什么图案了。而且一穿就是好几年,大的穿得小了,小的接上穿。一件绒衣 可以穿好几年。我也和他们一样,春秋穿绒衣,冬季穿棉衣。
到了八十年代初,我们这里开始时兴穿毛衣。那些五颜六色的毛线,在那些巧手婶子们的手里绽开了花,织出来的毛衣都可以和商场里的媲美了。和我同龄的女孩子,特别喜欢不穿外套,就那样把毛衣露出来显摆。阳光下,一个个花花绿绿的身影穿梭着,笑着、闹着,我的眼神里满是羡慕。
乡下人有个共性,喜欢跟群。你家有的我家也得有,你家孩子穿的,我也得想办法给孩子弄一件。母亲也不例外,她看见别人家孩子的毛衣忒漂亮,更重要的是她看见了自己丫头眼神里流露出羡慕的眼神。虽然我嘴上什么也没说,但善于察言观色的母亲还是捕捉到了我眼神里的一丝羡慕。她知道孩子孝顺,是不会提一些过分要求的。可孩子毕竟是孩子,不善于掩藏心事。看见喜欢的东西,眼神里是会带出来的。
于是,母亲让父亲从镇子上买回来斤二两毛线,八两大红色的,四两黑色的。她提前问过了巧手婶子。婶子告诉她,以她的情况,那些蜂窝针啊,太阳花啊,她是织不来的。因为织花型的时候,又得退针,又得上针,毛衣针得用力穿插。婶子告诉母亲,她或许可以试一下最基本的纯平针或者元宝针。
在请教了婶子后,她让婶子给我拿皮尺量了下身子,就开始着手编织毛衣。婶子本想替母亲给我织毛衣,母亲婉言谢绝了。她说:我自己来吧,这是我对孩子的一片心。
以后的日子里,只要母亲不生病,她就会拿起毛衣针织上几针。毛衣针在别人手里是欢快地舞动,你只看见婶子们的手上下飞舞,根本看不清她是在挑针还是绕线。手快的婶子们,不消半月,就会织好一件毛衣。手慢的,个把月也便织好了。而毛衣针在母亲手里却是迟缓地穿梭。她只能一下一下地织,绕一下线,才能穿插一下毛衣针,整个过程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坚持了一个多月后,毛衣才织好下面的双螺纹,约有二寸。
母亲的身体时好时坏,生病的时候,毛衣针连通半拉子毛衣就放在一边。她织的是红黑色横条纹毛衣,为了弹性大,织的是元宝针,也叫大挎针。其实,母亲心里也很着急。她特别想尽快织好给我穿在身上。无数个夜晚,我在灯下写作业,她就会就着灯光给我鼓捣那个毛衣。
转眼,到了年根。母亲历时八个多月,完成了毛衣的最大工程,织好了一个身子,还缺两只袖子。母亲看着手里的毛衣马甲,有点懊恼。她原本想过年给我穿新毛衣的。她气恼地甩了甩了手,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我。我赶紧安慰起了母亲,说她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毛衣不穿也不碍事。幸好,姑姑在腊月二十六的时候给爷爷送年货,也给我带来了一件新毛衣。绿色的底子,玫红色的太阳花,煞是好看。这才让母亲的心稍稍欣慰了些。
过了正月十五,母亲又开始她浩大的工程,一针一针地织了起来。
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我的毛衣收了尾。一件红黑横条纹毛衣躺在炕上,欣喜地看着我。我光着肚皮迫不及待地试了起来。把毛衣套在脖子里,往袖子里伸胳膊的时候才发现好紧。在父亲的帮助下,毛衣终于穿好了。看着裹在我身上的毛衣,母亲有点泄气。耗时一年半的毛衣织好了,却有点瘦小。为了安慰母亲,我撒了生平第一次谎。说毛衣不紧,穿上几回就好了。
这件毛衣我穿了一个秋季,每次穿脱都得父亲帮忙。这也是母亲这一生当中织过的唯一一件毛衣。对于这件瘦小的毛衣,父亲和我都舍不得拆,就那样放在柜子里好多年。
我结婚后,又把这件毛衣带到了夫家。用一块紫色缎面包了起来,并在里面放置了樟脑丸。夏天的时候,我会拿出来晒晒;想母亲的时候,我会拿出来看看,用手轻轻地摩挲过毛衣,就仿佛母亲在身旁看着我。
三、一个提前了的生日
小的时候,家里穷,平日的饭食基本上是玉米面与小米。对于那些粗糙的玉米面,我一向不喜欢。母亲用尽浑身解数变幻出多种花样的饭,只要掺杂了玉米面,我一定是扒拉两口就放下碗筷了。因为我的挑食,我瘦得跟麻杆差不多。为此,母亲常常自责。
那个时候,所有的村子基本上都一样,生产队里分的细粮和油有数。每年每人也只能分二斤油,三五斤白面,七八斤荞面,二三十斤黍子,四五十斤谷子,剩下的口粮就全是玉米了。
即便日子再穷,母亲也会在我的生日的时候,想尽一切办法为我改善伙食。我喜欢吃黏软的东西,比如黄米面做的油炸糕。
生日的头一天,母亲会把黄米挑拣干净,拿清水泡在一个大盆子里,还会在下午的时候煮好小豆,把绵软的小豆拧成豆沙,并且放上糖精,搅得碎碎的。生日当天,母亲会早早起来把黄米淘洗干净。父亲则把淘好的黄米端到屋后的石臼旁。他先把石臼和舂子擦洗干净,就开始舂米了。石舂在父亲的手里欢快地上下跳跃,发出“咚咚”的响声,父亲嘴里则不停地发出“哼嗨、哼嗨”的声音。看一看父亲满头的汗,坐在一旁拿着细罗罗面的母亲会站起来,递给父亲一条毛巾擦汗。
“哎,我说,让你拿个粗点的罗子,你咋又拿这个细罗来了呀!你看看,这细罗罗面得多费劲啊!”父亲看着额头冒汗的母亲通常会这样说。
“不碍事的,你没听人说吗?‘粗罗黄儿(一种糜子面做的食物)细罗糕’,丫头爱吃糕,这点累算啥呀!再说,丫头一年就过一次生日,咱可不能马虎了!”母亲全然不顾满头的汗,依然低头罗着面。
浸着父亲与母亲汗水的黄米面弄好后,放箅子上蒸几十分钟,再经过父亲奋力地揉搓,金黄金黄的熟黄米面就做好了。父母就把熟黄米面揪成均匀的剂子,包了豆沙,做成的圆饼状食物——糕,然后进行最后一道工序——放进油锅炸。糕在油锅里翻滚的时候,我已经闻见了油香扑鼻,通常会馋到流口水。
每年的生日,父母都会为我做一顿油香四溢的油炸糕,这似乎成了惯例。
在我结婚的那年,婚礼的日子择在了十月十一。十月初五的下午,我看见母亲又准备拣黄米泡小豆。她坐在那里聚精会神地挑拣着黄米里混杂了的碜子。那种极小的灰白色小颗粒,是需要仔仔细细地寻找的,要不吃到嘴里碜牙。我有点纳闷,这过几天就做事务呀,母亲怎么想起来要做糕了。问母亲,她笑而不答,只说了句:明天就晓得了。父亲在傍晚的时候从镇子上也回来了,买回来不少熟肉,还有葡萄酒和饮料。他们这举动弄得我有点云里雾里的,既然母亲没说,我就等着事情的发展就行了。
第二天父母就早早起来开始准备、安顿做油炸糕了,我们仨正忙碌的时候,最疼爱我的姑姑也回来了。
姑姑带回来一条粉紫色的丝巾,包在透明塑料袋子里。她一进门,就对我说:“丫头,你看姑给你买的礼物。”她撕开袋子封口,抖了抖丝巾,系在我脖子里,笑眯眯地看着我问:“喜欢不?”
“姑,这不过年不过节的,干嘛送我东西?”我摩挲着丝巾,爱不释手,这正是我喜欢的颜色,上面淡蓝色的花瓣也是我喜欢的图案。
“傻孩子,你妈没告诉你?我们提前给你过生日呀!”
此时我才如梦初醒,原来父母是要给我一个惊喜。
午饭的时候,住校的小弟也回来了,是父亲去镇子上的时候通知他的。我们一家人围坐在桌子旁,看着满桌的菜肴,我的心开始潮湿。父亲打开了酒瓶,给我和姑姑还有他自己的杯里倒上红葡萄酒。小弟小,只给他倒了杯饮料,母亲身体不好,父亲给她倒的也是饮料。
“她爸,给我也倒点酒,就一小点就行。”母亲看了看父亲,拿过来一只小酒盅。
可能今天的日子特别吧,父亲并未反对,给母亲盅子里倒了那么一点酒。当我们共同举起杯子的时候,母亲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掩面而泣,紧接着她擦了擦泪,和我碰了碰杯子,看着姑姑说:“大姐,丫头长大了,要嫁人了。或许这是咱们给她过的最隆重的生日了,将来她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姐,咱们祝福这个傻丫头吧!”
是啊!母亲在我结婚前,提前给我过了一个隆重的生日,只是我未曾想到,那竟然是母亲给我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不久后,母亲就因为一场急病离开了我们。短短八个小时,阴阳相隔,她在天上,我在地下。因为此事,很多年我不愿意过生日,总怕触及那不可言说的痛。
许多年过去了,母亲的爱一直如影相随,絮叨着母亲这些点点滴滴的爱,我的泪水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在岁月的长河里,关于母亲的爱太多、太多。她温暖了我的前半生,更会陪伴着我的一生。
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伟大的母亲,无论漂亮是否,无论健康是否。在我们的眼里,母亲是最温暖的依靠,是温馨的港湾。母亲在,家就在。每一个母亲都深爱着自己的孩子,她们的爱就像一盏明灯永远照着儿女前进的步伐。
我想:一个人,若有爱的陪伴,她的生命就不苍白。妈妈,我知道您一直在远方默默地关注着我;我知道您的爱从没有消失过,它镌刻在我的心里一直陪伴着我走过人生的每一步路!妈妈,我知道您在那个叫做天堂的地方会一直祝福我,希望我幸福、快乐!
佳作让我心底颤抖,泪湿眸子。只有母亲,才是我心中最伟大的人,她的一生会是子女们心中永恒的惦念,作者以朴实的感情,质朴的的文字,阐述了自己心中对母亲的爱,也有着对母亲的一份孝,百善孝为先啦。拜读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