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15日上午9时20分，本市**局发生一起恶性伤人事件：该局某部门领导与其下属因琐事发生争执。厮打过程中，该女性主管用水果刀将下属刺成重伤，送往医院的途中因失血过多死亡。目前，该主管已被刑拘。
　　 民警根据线索，在远离市区的一间民房里找到了梦梦。
　　 一
　　 幽长的走廊，空旷而冰冷，一扇扇长方的木质门，门里上演着一幕幕的人生剧。
　　 幻幻低头推开了其中的一扇门，一阵压抑的气息令她瞬间窒息。几张不同方向的脸差不多同时转向她，表情虽略有不同，但总体来说有些凉。
　　 幻幻走向室内最居中的位置将手中的早餐放下，“组长，买回来了。”
　　 “哦。”年近半百、一脸男人像的办公室主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多少钱？”
　　 “不用了，你吃吧。”
　　 女领导开始用餐，幻幻向角落里的脸盆抹布拖把走去。
　　 门被关上，传来一阵脚步声。里面“啪”的一声巨响，是什么摔到地上的声音。
　　 宛如幽灵一般，幻幻轻飘飘地返回来，将耳朵贴在了门上：
　　 “装啥呢？苦着一张脸给谁看？大清早的真晦气。”
　　 “瞧她那副样子。怪不得三十好几了没人要。真不知爹妈从小是怎么教育的。”
　　 “我跟你们说，那天我假装关心她，她和我说……”一阵低语，随后哈哈大笑。
　　 原来是你，吃里扒外的东西，你等着。幻幻原路返回，走进卫生间，压低声音打电话：
　　 “喂，记得我上次说的小红吗？——帮我‘黑’了她。”
　　 “好的。”电话那边回答道。
　　 强大的水流撞击着盆面，反弹出一片水花。手机响了，老同学打来的，告诉她下个周末在**饭店举行同学聚会，邀她参加。
　　 “我不去。”幻幻回绝了。
　　 “老同学好不容易聚一回，你也太不给力了。”对方说。
　　 “我……”
　　 “你呀，应该多出去走动走动，多接触接触人，老宅在家里非把自己闷出病来不可。”老同学劝她。
　　 “好吧，我去。”幻幻答应了。
　　 “干什么去了？打个水这么长时间！”老妖婆尖利的声音响了起来。
　　 幻幻赶紧端着水盆走出洗手间。办公室地上横七竖八散落着一些书本。老妖婆用完早餐了，咧着嘴照镜子。幻幻走过去，一一捡起，放好，开始打扫卫生。
　　 二
　　 推开家门，一阵饭菜香扑鼻而来。“回来了。”老妈的声音迎了上来。
　　 吃过晚饭，幻幻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电脑，满室的黑暗有了一缕微弱的光亮。
　　 一张照片清晰地铺满了整个屏幕。
　　 照片里的男孩帅得令人窒息。俊美清秀的五官、青春逼人的气息、高大挺拔的身材、孤傲冷峻而又略带忧郁的眼神瞬间震慑住了幻幻的心。
　　 “小哥。”幻幻深情地在心里叫着。
　　 她一寸寸地用目光抚摸着照片的每一个细节，所有的烦恼烟消云散。
　　 一张张画面不断地在电脑屏幕前变换着，拥抱在一起的情侣开心地笑着，最后的精致婚纱照更是甜蜜幸福。 幻幻的目光在上面定格，笑了。然而，接下来的一则消息令她浑身冰凉：
　　 “青春偶像H的绯闻女友曝光：新生代影星J。
　　 J芳龄20岁，年轻貌美，其父为某地产商，家境殷实……”
　　 什么，你劈腿了！你有别的女人了，不可以！
　　 幻幻操起手机拨过去：“刚才我看到新闻了，你和那个娘们怎么回事，是不是真的？”幻幻说着，流下泪来。
　　 电话那头忙解释：“假的，假的，那都是炒作。我根本不认识她的，我怎么可能背叛你呢？我发誓，如果要是半句谎言天打雷劈……”
　　 “那你什么时候娶我？”
　　 “快了，等等我好吗？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史上最浪漫的婚礼的。”
　　 幻幻终于破涕而笑。
　　 “你在里面叨咕什么呢？”母亲的声音突然想起，门开了，幻幻连忙点击了“最小化。”
　　 “没什么，”
　　 母亲走进来，看了一眼电脑页面，又看了看幻幻，有些狐疑。“看就好好看，别叨叨咕咕的。”
　　 老妈出去了。
　　 “小哥。”幻幻重新点开了照片，“今晚梦里相见，好吗？”
　　 “吱——”
　　 轰然的一声巨响，幻幻吓了一跳。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充斥着黑暗的房间。她转向发光的手机屏面。顿时喉头一紧。
　　 “喂，组长。”
　　 “砰、砰——”里面传来麻将碰撞的声音混杂着老妖婆颐气横指的大嗓门，“你写一份一万多字的发言稿，明天早上必须交给我，开会用。写不好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给谁打电话？”
　　 “一个没用的废人。”
　　 “你看燕姐多威风，到底是领导啊。”
　　 “哈——”
　　 电话挂断了，房间又恢复了平静和黑暗。
　　 幻幻瞄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显示。一声长长的叹息逸出胸腔，今晚要通宵了。
　　 三
　　 饭店豪华包房，情调幽暗，老同学相见，追忆往事，谈论今朝，气氛自然热烈。
　　 幻幻夹在一群人中间，躲躲闪闪，无所适从。同学们谈论的事她基本插不上嘴，严重落伍了。别人都是风光无限，只有自己什么也不是，这场聚会真不该来呀。
　　 “幻幻，我听说在现在的单位过得很不如意？”有人注意到她问道。
　　 幻幻的心立刻揪紧。她看向眼前的这位同学，貌似关心的一张脸，眼睛里却是阴晴不定、高深莫测。几乎同时，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同样的表情，同样的眼神。幻幻顿时涨红了脸，无比尴尬。
　　 她一定是听说了什么是不是？知道了自己在单位那间小小的办公室里里像牛一样的干着脏活累活，像猴一样的被人耍，像狗一样的被人辱骂讥讽，不、不，她不要。这是她的底线，她内心深处最最不能被碰触的伤口。
　　 最先提问的同学脸上挂着笑，她在得意，当年她就曾这样讥讽自己、嘲笑自己。一时间，所有的人都变换了表情，有鄙夷的、有悲悯的，有轻视的，有漠然的，他们对她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
　　 逃出饭店，强烈的阳光刺痛了她的眼。前方，白亮亮的，模糊不清。
　　 幻幻来到市郊的一处居民区。一间狭窄的小房，遮挡得严严实实。戴着眼镜，邋里邋遢的梦梦正坐在电脑前，桌上的扫描仪、打印机等一片狼藉。见到她来，问道：“有何吩咐？”
　　 “帮我‘黑’了他们。”幻幻果断递上一份资料。
　　 梦梦看过后，“你真狠。”
　　 幻幻冷笑，拿起桌上的一张报纸：女子离奇命丧小巷，生前嘴唇被割裂。经查，该女为某机关工作人员小红，死亡地点距离住家数公里距离。据家属反映，死者并没有亲属朋友住在该地点且出事前未有异常情况发生，目前警方已介入调查。
　　 “干得不错。”
　　 梦梦活动着手指：“报酬。”
　　 书店，几个女中学生翻看杂志，谈论着偶像明星：
　　 “H的女友是新生代的J，很多新闻报导都这么说。”
　　 “不对，是一个神秘女子，杂志最新爆的料。J只不过是想炒作自己，倒贴的。”
　　 “哪本杂志？”
　　 “喏，这本。”
　　 “还真是。”
　　 “快看，同学聚会变夺命宴，十三人中毒身亡，据目击者描述，宴会途中曾有离开的一名女子离开，警方目前仍在侦查中。”
　　 “我看看，哇，好惨呐。”
　　 “H现身*市为新电影做宣传，否认J为女友，并向大家透露自己目前已在恋爱中。女友为圈外人士，平凡而单纯。”
　　 幻幻读完整篇新闻，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小哥。情不自禁地，她向近在咫尺的他伸出了手。
　　 对面是一堵墙。她碰到的是平平的一块玻璃。
　　 幻幻热热的眼眶留下了泪水。
　　 四
　　 阴翳迅速笼罩天空，光芒四处逃散。小小的一间长方形室内，空气被瞬间抽走。房间正中悬浮的黑脸正急剧地变得扭曲狰狞，一场暴风骤雨即将来临。
　　 幻幻的心剧烈地跳动着。浑身僵硬、手脚冰凉。室内的每一个人都低着头对着面前巴掌大的方桌。可是幻幻知道他们的眼睛是朝向自己的。她如同被绑在了行刑柱上被众目睽睽。
　　 黑脸的嘴张开了，露出了黄白相间的两排牙齿。
　　 “我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的人，一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有什么用？我就纳闷，怎么还有脸活在世上，怎么好意思每月拿着国家给的高工资，要是我一头撞死算了。我想不明白，究竟是怎样的父母才能养出这么垃圾的儿女。我要是有这么个女儿，我宁可杀了她偿命，也不愿意留她在世上丢人现眼。我为天天与这样的人坐在一个办公室而感到羞耻、无地自容，相信在座的每一位也是……”
　　 幻幻的手握得紧紧的，眼前的桌面已幻化成了老妖婆的黑脸，一刀刀被划破，一下下被分离，一块块被割下，血肉模糊，肉沫横飞。
　　 老妖婆，别怪我，是你自找的，幻幻咬紧嘴唇。
　　 窗外的天空还在灰暗着，有点冷。乌兰兰的云朵沉重地压下来，挤压着最后一点空气。静，真的好静。
　　 “你没事吧？”耳边有声音，幻幻回过神来，办公室不知何时已经空了，下班了吗？现在几点了？
　　 “她又欺负你了——整座大楼都听见了，我会不知道？她实在是太过分了，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
　　 “我从来就没有恨过你、怨过你。你走吧，要是让她知道我和你见面，她一定会变本加厉的。你走吧。”幻幻用尽力气说完。
　　 “幻幻，你听我说——”
　　 门外的洗手间里，“喂，燕姐。”女人压低了声音打电话：“她又和小张子在一起了，两人在办公室里鬼鬼祟祟不知道干什么呢，你来看看吧。”
　　 第二天，办公室的人都在私下议论着一条新闻：小张子昨晚被人打了，挺严重，住院了。百分百是老妖婆的幕后主使，教训小张子的同时，杀鸡儆猴。
　　 “回来了。”耳边传来了声音，是老妈，原来自己回家了。
　　 “吃饭了吗？”老妈关心的问。
　　 幻幻什么也吃不下，“吃过了。”转身回房，发现老妈的表情欲言又止，一脸担忧。
　　 “怎么了？”幻幻心里一沉。
　　 “我听人说，你在单位不懂人情世故，整天神神叨叨的，像个精神病……”
　　 “你别听她瞎说，没有的事。”
　　 还是老妖婆，总是老妖婆。
　　 幻幻走进小屋，瘫软在床上，全身的肉似乎要化了。
　　 她闭上眼睛，一片阳光明媚、山花浪漫的人间仙境。小哥，她的小哥在花海中冲她微笑。
　　 她向他走去，他牵起她的手漫步云端。
　　 小哥，快带我走，快带我走，我再也受不了了，小哥。
　　 书店。书架前传来一声尖叫，手里的杂志被扔飞。
　　 “怎么了？”同行的捡起书问。
　　 “杀人分尸啊，太吓人、太恐怖了。”说话的人一脸惊恐外加恶心。
　　 同伴刚好翻到先前的一夜，“呕——”杂志再次被扔掉，差点没吐出来。
　　 敞开的书本露出骇人的画面和标题——
　　 “某机关女领导被杀害并残忍分尸。”满满的一整版面铺满了血浆触目惊心，支离破碎的人体，血肉迷糊的尸块，撕扯的到处都是的内脏，割下的人脸五官扭曲，皮肉翻飞。
　　 五
　　 新闻：青春偶像H今日凌晨家中暴亡，疑似心脏病突发。
　　 天空像是被一桶黑墨均匀地涂满整个天空。窗外，一派萧瑟苍凉。
　　 幻幻化玩最后一笔，整了整衣领、理了理头发，对着镜子一笑，一脸浓妆，妖艳诡异。
　　 小哥，我漂亮吗？这件衣服是我最喜欢的，你喜欢吗？小哥……
　　 幻幻把手伸进了衣兜，按了一下，走出了洗手间，向办公室走去。
　　 老妖婆正站在墙角摆弄着新买的洋装。一张布满黑斑的脸在镜子前左右摇摆。刚刚，她被吹捧上了天。
　　 “小兵啊，那把水果刀呢？”老妖婆问。
　　 办公室红人小兵应着，将刀递了过去。桌上放着两个苹果。
　　 老妖婆美玩了，转身看到了没有一丝变化的桌面，黑脸顿时更黑，恼怒的目光射向了幻幻。
　　 幻幻安静地坐在角落里，表情轻松。
　　 “嗨！”老妖婆重重地发出声音。
　　 幻幻没动。
　　 “咳！”
　　 幻幻仍未动。
　　 办公室立刻静悄悄。
　　 老妖婆四下看了看，一片灰尘。“某些人真是不知道自己干什么的都不知道。你就是一个废人懂不懂。让你抹桌子扫地都是抬举你，还真把自己当人了。也就是在办公室里披着件衣服，离开这间办公室你连个要饭的都不如。”
　　 幻幻起身，面无表情地走向角落里的水盆。紧张的空气开始解冻，老妖婆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哗——”的一声，一声尖叫，老妖婆被淋了个透心凉，满满的一盆脏水从头到脚淋了下来。
　　 “你他妈的找死！”老妖婆怪叫着，恶狠狠地扑向了幻幻。两只鹰爪时而变成耙子时而变成拳头，时而变成钳子，伴随着的是一句句不堪入耳的粗口。
　　 幻幻的手死死地抓住她的头发，渐渐感觉从头部脱离，另一只手则挠她的脸。她的身体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火辣辣的痛。幻幻咬紧牙关，两手更加地使劲，老妖婆的脸形同鬼魅。
　　 “啊——”老妖婆惊天动地大嚎一声，幻幻的指甲里进入了液体。灼热的痛感引爆了她的愤怒，全身的血液瞬间冲向了大脑。她的眼睛瞪得老大，血一般红。她抓起桌上的水果刀狠狠地向对面戳下去，一下、两下、三下......像雨点一样密集，恼怒被一下下地带走了，终于她发泄完了。
　　 幻幻的身体直直地向后倒下去，展开了一大片触目惊心的血红。
　　 “啊——”一声声惊惧的尖叫此起彼伏。
　　 一瞬间，幻幻看到了一向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老妖婆的脸上显得那么惊慌、害怕、手足无措，狼狈极了。
　　 老妖婆，我赢了你，而且赢得彻彻底底。
　　 幻幻一笑，瘫倒在地上。
　　 场面更加混乱。各种各样的腿和脚在眼前晃动。越来越多的人挤到了门口，尖叫的声音、跑动的声音、相互碰撞的声音、说话的声音搅在了一起，乱。
　　 一切，与我无关了，声音在一点点远离。
　　 幻幻躺在地上，意识随着不断涌出的血液被逐渐带走。左边衣兜里是小哥的照片，已经被染红了吧。
　　 窗外，下起了雪，棉絮一样的雪花轻轻飘落，诗意、浪漫。
　　 幻幻闭上眼睛，身体飘了起来。
　　 爸爸妈妈，我去了，幻幻笑了。
　　 小哥，我来了。
　　 面对民警的询问，梦梦并不惊慌：“我和她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认识的。我会点电脑，坐家里给人设计版面、发发报纸什么的。借着机会，按照她的意图设计印刷一些报纸刊物，发一些新闻帖子来发泄一下心里的不良情绪，满足一下她的愿望，有时也打打电话，意淫一下，赚点外快。我和她也算同病相怜，都挺苦的。”
　　 尾声
　　 偶像明星H现身媒体见面会，粉碎了今日网络疯传的因心脏病猝死的谣言。对于自己的“被死亡”，H表示愤怒和无可奈何并保留追究造谣者法律责任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