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送温暖(散文·爱征文)
今天早早起床,准备去上班。休了一段病假,昨天所长打电话来说,雪天雪地的,老年人去监狱探望不方便,明天准备一次视频会见,希望我去所里一趟。我爽快答应了,服刑人员家属和监狱联系这块工作,本来由我承担,有关视频的程序及细节操作问题,其他人也不太明白,只有我还比较熟悉。再者说,咱的工作本身就是为老百姓服务的,到了关键时刻,哪有不行的道理?所以,虽然自己身体不舒服,我还是爽快地答应了。
(一)网络视频
所长昨天已和监狱协调好,定于今天上午九点,进行家属与在监服刑人员的视频见面沟通。视频室里早早打开空调,备好茶水,调好视频,准备耳麦、话筒,和监狱提前做好了对接。
八点五十分,张兰和母亲一起用轮椅推着爸爸来到我们视频室,服刑人员朱兵一家也相继到来,我们先为老人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和他们家长里短地唠起嗑来,稳定一下他们的情绪。张兰的爸爸有些不好意思地和所长说:“我没管教好孩子,给国家添麻烦了,给你们工作添麻烦了。”所长安慰大爷:“事情都过去了,自己别再内疚了,相信他会改好的。”
九点,我们和监狱工作人员再次链接,视频接通,张大爷的儿子张成(化名)第一个被带到监狱视频室,为保护个人隐私,让双方都带上耳麦。张大爷是个退休人员,他先询问儿子在里面伙食怎么样?受不受罪?接着就是一连串的教训:你要彻底地洗心革面,不要做什么都口服心不服的样子,现在监狱领导就是你的衣食父母,你要尊重他们,听他们的管教,这样你出来才能像个人样。你知道吗?青春已经让你浪费掉了,你要珍惜以后的日子,你再吊儿郎当,到时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儿子。
张成悔改态度也很虔诚,听着爸爸的话不住地点着头。
张兰在一旁对我们说,哥哥脾气改多了,以前说话总和爸爸犟嘴。上次我去狱中探望时,他和我谈了很多,已经意识自己对他人、对家人造成的危害,比较挂念父母的身体,还一再嘱咐我一定要照顾好父母,替他多尽尽孝,说自己是已经很后悔了,不仅没有孝敬父母,还给父母添堵,在爸爸面上抹黑,他一定好好改。我也告诉哥哥,父母身体都不错,家里一切有我照顾着,你就放心在里面好好改造。其实张大爷前段大病一场,动了手术,前几天才刚出院。感觉这些家属也非常了不起,有苦自己扛着,对高墙内的亲人,总是报喜不报忧,一个目的,就是让他们专心改造,早日回归社会。
张大妈也和儿子简单聊了两句,开始抱着话筒止不住流泪,像是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在另一边的监狱领导,大概体会到了张成母亲心情,接过张成的话筒,告诉老人家:“大妈你放心,你孩子在这里不受罪的。现在监狱管理都很仁义,我们对他们从不打骂,也不体罚,就是简单地做一些活,主要就是对他们进行思想教育改造。您如果还有什么担心的,或者有什么要求,您现在就可以提出来,在不违反规定的情况下,我们工作人员都尽量满足您。”大妈也被狱警的一番话所感动,忙说没什么事,孩子交给你们教育我和他爸都放心,我刚才掉泪不为别的,就是当妈的心软,特别想他。
每次视频会见,最动容的都是服刑人员的家属,张大爷一家也不例外。你看张大妈还没说话,眼泪就骨碌下来,真是儿行千里母担忧。儿子在狱中,更让父母牵肠挂肚,怕他冻着、饿着,更怕他不听领导的话,不好好改造。每家半小时的视频会见,现在已经过去四十分钟了,但双方都没有催促他们,感觉到亲人相见一次很不容易,尽量少给他们留份遗憾,多送份温暖。朱兵妻子也表示,让张大爷大妈给儿子多说会话,我们比他们老两口年轻,平时可以坐车去狱中看望。
轮到朱兵妻子谈话了,我询问她,还要不要我们工作人员回避一下?她说不用的。然后从容地拿起话筒,对丈夫说,咱家今年收成不错,吃喝都很宽裕,半亩葡萄收入了五六千块,给爸妈添置了一个2P的空调,孩子小学入学也没发愁,政府、村委都给操心安排了。我呢安心给你操持家,你就安心改造。现在计划生育改革了,允许要二胎了,改造好了我再给你生个儿子;改造不好,别回来见我。她说完笑了笑,丈夫也被妻子朴实真诚的话逗笑,当场向妻子表保证:一定好好改造,不然上对不起党,对不起爹娘,下对不起老婆孩子。
提供他们视频会见,为他们搭起一座沟通的精神桥梁,为社会安定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我很欣慰。虽然隔屏相见不如现实中那么真实,却也能减少思念之痛,同时亲人的殷切嘱咐,也能促进服刑人的改造。还好,视频会见圆满结束,家属们欢喜,我们也由衷的高兴。
(二)狱中探望
服刑人员是一个特殊的群体,虽然是犯罪分子,政府照样关心他们,对他们的家属也不能另眼相看。地方和监狱的联系,除了全国社区矫正管理系统外,青岛市还有一个“一体化”网,他是监狱和地方的联系纽带,服刑人员有什么困难,有什么思想纠结,就通过此网,把信息输送到地方,由地方司法部门负责协调,帮助落实解决。
今天我打开一体化网,看看有没有面临要解决的问题。在帮扶对象一栏里,发现一条监区领导的留言:
你们辖区的刘军,通过狱警对他的教育改造和心理疏导,他清楚地认识到只有积极改造才是唯一出路。经过深刻反省,他能够认罪服法,遵守监规纪律,服从管理,认真学习车床技术。在劳动中,能遵守纪律,严格执行操作规程,保质保量地完成劳动任务,要用辛勤的汗水洗刷自己心灵深处的污垢。他以往表现不错,可最近很抑郁,思想也不稳定,情绪很低落,领导找他谈心,原来是特别想念孩子。他也明白媳妇不让他见孩子,是为了孩子好,怕给孩子心里留下阴影。他进狱已五年了,孩子都五岁半了,虽见过女儿的相片,但没见过真实的孩子,孩子有多高、多胖,他都一无所知,他好想抱一抱孩子。希望你们做通刘军妻子的思想工作,带着孩子前来探望为盼。
刘军是因为与朋友到娱乐场所,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涉及到毒品,而且数量较大,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据我们所知,刘军妻子张雪挺好的,五年来,在家孝敬二老,带好孩子,不计丈夫前嫌,能做到不离不弃,并多次去狱中探望丈夫,也很支持我们的工作。至于不带孩子去,是不是她有难言之隐?于是我电话联系,让她到司法所来趟,顺便了解下她的思想动态。
原来张雪不是不让丈夫见女儿,她直到现在都在瞒着女儿,她不想让女儿知道爸爸有污点,是在监服刑人员。每年的“六一”儿童节、春节,她都给女儿买新衣服、新玩具、图画书,并告诉女儿都是爸爸寄来的。每次女儿问,爸爸什么时候能回来?她总笑着告诉女儿,爸爸挣够了买轿车的钱,就开着来看妞妞,爸爸现在不回来,就是还没挣够钱,女儿就相信了。她不想让女儿心里产生自卑,不想女儿因有个狱中的爸爸在小朋友面前抬不起头。她想让女儿与其他孩子一样享受到学校的温暖,阳光的生活,她更不想让孩子看到穿囚服的爸爸。她也知道丈夫想念孩子,所以她每次去狱中探望时,都带一张女儿最近的照片,没想到这些已解决不了丈夫对孩子的深深思念之情。
我和刘军妻子商量,我给领导汇报一下,让领导与监狱协商协商,假如我们带着孩子去探望,他们能不能破例给提供一个单独会见室,让刘军暂时脱去囚服与女儿相见。大家坐下来就像拉家常一样,聊聊天,女儿不会有异样的感觉,你看这样行吗?刘军妻子问,监狱领导会同意吗?我安慰她,我们就争取一下试试呗,应该可以吧,现在监狱也很仁义化。她笑着说,那我回家做好准备,等待消息。
通过逐级反应,局矫正科领导向监狱政委反映了实际情况,高兴的是真的特批了。监狱领导告诉我们,他们和刘军所在的监区已经联系好,定于十二月七日上午,会见室安排在一间工作室,有两个写着监狱工作制度的牌子先让布幅封上了。
考虑到张雪一人带个孩子,怕中间遇到意想不到的困难,司机小王开着车,领导让我一路陪同。小女孩盼盼听说是去看爸爸,一路高兴的在车里坐不住。一会问妈妈,爸爸长得什么样,我都不认识他,爸爸会认识我吗?会喜欢我吗?妈妈告诉她,爸爸可喜欢盼盼了,见了爸爸多和他亲亲,女孩高兴地连连点头。一会从兜里掏出两个小红花,说是自己在班里帮助小朋友扫地,老师奖给的,她一直放在存钱罐里保存着,就是留给爸爸看的。我抚摸下她的头说,宝贝多听话呀,你爸爸一定会高兴的。张雪说,昨晚女儿一直捣鼓她的存钱罐,我以为她统计钱呢,没想到里面储藏着两朵小红花,原来是找给爸爸带的礼物。可见孩子有多么想念爸爸!
经过三个多小时的路程,我们到了北墅监狱门口。下车后,我让张雪抱着盼盼,我跟盼盼说,天要下雨了,阿姨为你们打着伞,这样就遮住了小女孩的全部视线,看不到大门上的监狱二字,狱中工作人员也在门口等候。
来到一个小接待室,茶几上摆了苹果、香蕉、葡萄等水果,还有一盒巧克力,警官告诉女孩,小朋友吃吧,这些都是爸爸给你买的。女孩问妈妈,是真的吗?妈妈点点头。一会,在一名警官的陪同下,刘军穿一身蓝色休闲服来到接待室,看不出一点服刑人员的影子,一颗还悬着的心落地了。我小声问警官,衣服像定身量做的,穿着挺可身的,警官告诉我,是接到你们申请后,专门根据他的体形尺寸买的,我望了望张雪问,你感觉怎么样?还满意吗?张雪连说“挺好,挺好”!
小女孩看见爸爸,既高兴而又显得陌生,趴在妈妈怀里偷偷瞧着爸爸,为了缩短孩子与爸爸的距离,妈妈抱起孩子坐在了刘军身边,我随手为他们拍下了全家照,这幅全家照,对他们来说来之不易,意义也不平凡。让张雪下次探监时带给刘军,我想刘军每次看到这张照片时,心中肯定多一份温暖,也多一份改造的动力。
女孩一会和爸爸就熟悉了,小手搂着爸爸的脖子,甜甜地叫着爸爸,还拿出自己的小红花送给爸爸,说是自己在学校表现好,老师奖励她的,刘军一边流着泪,一边笑着,并动情地告诉女儿,爸爸以后也努力,也争取得更多的小红花,小女孩高兴地伸出手和爸爸拉钩,爸爸嘱咐女儿,在家听妈妈的话,认真学习,有时间多陪陪奶奶爷爷说说话。
为了让他们一家更好地享受到团聚的温馨,监区领导为他们准备了家宴。因为情况特殊,一位狱警和我也在同室就餐。我时不时的关注着他们小家庭,张雪的表情很坦然,盼盼不知内情,满脸的活泼可爱无比高兴,反应最大的就是刘军,一边笑着,一边不停地流泪,并不住地为妻子夹菜,这一动作包含着对妻子无限的感激和爱。我感觉他们夫妻有满心的话,守着女儿又不能说,怕漏出破绽。估计小女孩也吃饱了,我说盼盼过来陪阿姨玩会好吗?张雪也说去阿姨那边玩吧,并朝我点点头,我小心翼翼地配合着张雪演双簧。临别是,刘军抱着女儿亲了又亲,然后给所有在场的人深深鞠了一躬,并自然自语地说,感谢大家的关怀,请看我的行动吧!
回到青岛已黑天了,折腾了一天,真感觉有些累了,但心里很高兴的,帮助了别人,心中有一份小小的成就感,觉得这份付出很值得。想想临别时,在监狱门口我们还遇到“莱西市关工委”带着书籍、防冻棉衣来监狱慰问服刑人员,这又是一份暖暖的爱……
人生中谁都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坎,尤其在他人精神潦倒的时候,走了错路需要帮助的时候,希望我们平常人,不要鄙视他们,能伸手帮一把就帮一把,把他们从悲观失望中解脱出来,给他们改过革新的动力,让他们看到人生的希望。这些小小的关怀,对我们来说是极其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仅仅送出去一束阳光,他们却能从中获得满满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