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触角】候诊大厅
候诊大厅总是喧嚣的。这种喧嚣撕裂了空气。你能够明显地感到这种撕裂。这种撕裂无孔不入。那门诊大厅特有的翻来覆去的广播,也无法与之匹敌。你能感到很细微的撕裂的那个过程。就在这种撕裂中,你就把自己团团包裹起来。
置身人海中是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这时候的你已经与别人混为一体。此种情形对个体而言是安全的,有利的,方便伪装,掩饰,隐藏。虽然人人面目全非,身形各异,但是众多的不同造成了一种恰如其分的大众网络,使得个体能巧妙地存身其中。于是我们可以发现每个人都能在其中如鱼得水。当然个例除外。
比如说这时候过来了一队人马,说是一队,是因为其中有警察,有医生,还有一个被围在中间的人。这个人坐在轮椅上,脚镣手铐给人的感觉十分异样。这是一个青年女子,大约三十来岁,或者二十多岁,虽然是坐着,但可以看出来个儿不高,面孔还算是清秀,脸庞偏短,发圆,下巴好像更短,看起来嘴和下巴的结构有些突兀,缺乏一定的铺垫。她被这一队人马簇拥着推进来的时候,脸上几乎没有表情。说几乎,是我多少看到她有一点注意地看人的意思,不过也仅仅是平静地看而已,基本上没有什么内容,好像已经对人们的围观见怪不怪。那几个穿制服的女警察问了下医生,就倾下头对她说,你先吃饭吧。语气还是挺柔和的。其时便看到她怀里有个泡面的那碗,她捏着一副一次性筷子,就动手吃起来。开始我以为是泡面,见她挑起来,才知道是捞面,西红柿的哨子,比较干,她一口一口地挑起来,吃进嘴里,显得不慌不忙。吃了几口,她一边吃,一边不住地看旁边那个小伙子。我觉得他是个便衣警察。那是一个穿着皮夹克的小伙子,反方向坐在她一旁的椅子上,双臂前伸,头歪倾在椅靠上,注视着她一口一口地吃。我想大约是怕她用筷子自杀?否则何以如此近距离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见她看自己,这个小伙子就说,不用着急,你慢慢吃。
究竟她是做了什么事情,以至于镣铐加身?她的生活中发生了什么?她为啥站不起来了?她潜在的隐情苦衷是什么?……这些,我们都不知道,只是无言地打量着出现在一片普通患者和家属堆里的这个犯人。大家仿佛一下子集体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只有广播员接连不断地呼叫的声音,回荡在门诊大厅里。
她上下身都是穿着特制的衣服,上面赫然有“市一看守所”的字样。她在众人的围观中,慢条斯理吃完了自己的午饭,然后两个女警察以及两个医生,一伙人再次簇拥着她,由那个小伙子推着轮椅,后面还跟着一个年纪比较大的人,看去也像是个便衣警察。他们进去了,做核磁检查。
他们刚一进去,很明显的,来自广播员的大嗓门儿被层层叠叠的众声喧哗再次淹没了,由于犯人的出现引发的相对安静暂时不再。几个青年不加掩饰地大发议论,好像是比这个女犯人高大上了许多。不知道在他们义正辞严的声讨中,藏匿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东西。真正的情形永远不为我们所认知。在莫名其妙的猜想中生存,无异于盲人摸象。
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女犯人已经谈不上什么快乐和幸福了。她快乐过吗?她幸福过吗?这些,大约只能在她零星的梦境中丝丝缕缕地展现了。在她看似无所谓、不在意的表情中,我感到的是那种浸彻骨髓的冷。
于是,候诊区这样的众声喧哗里,其中夹杂着的分明是足以让你烦乱不安的因素。这些犹疑不定的因素四处出马,到处制造混乱。这些因素是如此张扬无羁,叫人意识到某种浑厚和鲜明,细微和琐屑,真实和生活。你真不知道立刻马上,自己的生活里会出现什么,会发生什么。
置身其中无疑是无奈的。你不可以选择。什么都不由你。你既然陷入其中,只好选择遵守,顺从,睁眼闭眼。好像走在惟一的走出沙漠的路途。真的,你别无选择。
身体的感受好像与心理密切相关。一旦意识到自己哪些方面有问题了,身体也就发生某些跟进,貌似出状况了。事实上不一定,很可能什么事都没有。疑神疑鬼是可怖可憎的。如果深陷其中,身体和心理两者的配合就开始了。这个持久战是如此令人无奈。无形中便会叫人丧失冷静行动的信心和客观做事的基本动力。这样一种情形肯定不是谁愿意拥有的。但是你已经不由自主。能否顺应自然,就成为战胜一切的利器。别小看这一点,很多人因此走进了死胡同,越陷越深。谁知道上述那个女子,不是源自这样的缘由呢。
钱财官运家庭健康儿女子孙种种理想欲望让人趋之若鹜。但是真正进入快乐的人并不多。我们习以为常的是,再多钱财的人也苦着个脸子,再做官做到让人仰望地步的人也有他不可告人的苦衷。人人活在痛苦里,人人在这个俗世上挣扎。实际上,这个世界上,阳光灿烂的情形肯定存在。让自身葆有乐观向上的激情,能以积极的心态面对一切,或许,就能够抵达某种让人神清气爽的境地了。如是,我们的所谓幸福指数也便相对有了吧。我祈愿上天赐福自己。当然,自己也得珍惜才是。有福,惜福,方为正途。自然,这个同样适用于其他朋友。愿与大家共勉。
2015.11.12于候诊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