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舟】半生浮华度光阴(散文)
风吹了一夜,那满山满坳的绿和香翻窗掀帘,扰了人心。放下书,来不及更衣,被它牵了去。穿过层层叠叠的绿,绕过高高低低的坡,香沾满襟,翠染罗裙。我兴奋得举起手机,留下七月媚影。
一张紫槐花落满小径的图片很是让人心疼,便附了小字——风吹瓣瓣落,看残红满径。真想“东施效颦”葬回花,无奈少了颦儿的愁绪与才情,这真是“无有飘萍系飘萍,惹笑了半生零丁”。罢、罢、罢,不如看山花兀自香,风来乱点头的模样。发给他,他回,“真是孩子气呵!人生还有多少光阴经得住你如此荒过?”心如鼓撞,慌忙一伸手,扯落了光阴的帘,碎了一地琉璃。
我站在光阴的路口,前望,仿佛能了见尽头;后望,来路已过半。而我还像个世事不明的孩子,在尘烟落尽处淘捡,淘捡那些余有零星温度的琉璃,用它澄彻的晶体照亮岁月的苍白与迷茫,用它沒来得散尽的暖意温过光阴的寒凉与苍寂。
光阴真是沙漏呵!无论我们怎样不舍与留恋,握不住的终究握不住,总归要于岁月的缝隙中悄悄流泻。翻看着影集里的人,渐少渐多,眼神由澄明至尘俗。哭哭笑笑,打打闹闹中,小半生已悄然离去,而我依然半生不熟。
半生的浮华里,我仍是那么格格不入。没有学会八面玲珑、左右逢源,只是多少懂得了生在红尘,有时候,嘴不一定从心,太过认真,反而让人觉得矫情。记得小时候写作文,大体都是:“马路上捡到一分钱交到警察叔叔手里边的。”“深夜,老师在窗前废寝忘食地批改作业。”总是会得到极好的评,如今仔细想想,哪里有捡到过一分钱,更不知老师家在何方。正如雪小禅所言:有时候,“不真”反倒是一种境界。
友问:“你真诚地夸过人没有?”我说:“以前绝对没有,现在会有。”年轻的时候总是自负得目中无人,以为自己才华横溢,只是生不逢时,以为自己就是千里马,只是没有好伯乐而己。见到喜欢的大抵报以一笑,“好”字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的;实在摆脱不了评价的,大多是顾左右而言他,总是学不会赞同或夸奖,总觉有讨好谄媚的意味,并落得了“孤傲、冷血动物”之名,就那样遗世独立着。母亲便常责说我嘴拙,不会讨巧。
当生活告诉我,看不惯的一些东西,既然无法改变,不如学会接受。水从容,才一路逶迤,永不停息;人也只有从容了,才宠辱不惊,进退自如。
如今也会偶尔夸一夸人,但终究还是要有七分真,三分虚,没棱没边的事情还是开不了口,总觉得如刺梗喉,如胶粘唇。也许只有在成熟的季节里,不堪沉甸甸的负累,才懂得“弯”下来以示风华。人或植物,莫过于此。
正如雪小禅所言:“不特立独行了,一团喜气地活着,从前见了不喜欢的人半字不语,如今再不喜欢也会笑脸相迎,不再与人争得面红耳赤,对错无答案,春风笑过,三千赤壁都成过去,何况小小的争执。”
不再旁若无人的大哭大笑,学会了笑也无声,哭也无声。从此,岁月的旁白里只留下了静。不想再做一个凛冽的人,只怕伤及光阴又伤了自心;不再穿上尖硬的壳衣,长成刺猬的模样,希望温情,却又是拒人千里,将一顆心囚禁成风干的槟榔,苦苦的,且辛辣。当光阴里的风雨一次次浸泡,一次次剥离,刺渐次落下,壳也不再生长,心渐渐失去疼痛的力量。才明白,面对坚硬和寒凉,用一个柔暖的心,才不致两败俱伤。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老天注定要洒下八九分的坎坷风雨,我不想沉沦,怕被风雨埋在泥潭里的窒息。我也不想拼尽全力去博击,也许赌掉了一生的光阴,未必是胜绩。我只想顺了它的秉性,依了它的脾气,慢慢将它驯服,让它随了一、二分的欣喜,融进光阴的脉络里,被日子揉搓成柔韧饱满的一条青藤,静静地扎根墙角处,不争不扰。阳光洒下来的日子里便昂一昂头,迎着日头攀一攀,人生便有了希望与暖意。吹风落雨时,撑一柄绿叶在头顶,听风翻叶片哗啦啦,雨滴叶面滴答答,日子便有了淡淡的诗意。
做一个如棉花般柔暖的女子,无需妖娆妩媚,无需芳香四溢,只是依了季节,让光阴妥贴安暖。
正如林清玄说:“在人间寻求智慧也不是那样难的。最重要的是,使我们自己柔软的心,柔软到我们看到一朵花中的一片花瓣落下,都使我们动容颤抖,如悉它的意义。唯其柔软,我们才能敏感;唯柔软,我们才能包容;唯其柔软,我们才能精致;也唯其柔软,我们才能超拔自我,在受伤的时候甚至能包容我们的伤口。”
春天,去山间折几枝桃柳,插在净水瓶里,看它们羞怯怯地展开一朵灯盏的馨香。夏天,去野地拔一把狗尾巴草,陪孩子编几只毛毛虫、毛毛狗,回忆回忆童年时光。秋天,在路边釆回大捧的野菊花、红枫叶,让艳丽的色彩映满萧凉的季节。冬天,挽了家人于雪地里走走,赏玉树琼花的美景,听“咯吱咯吱”的雪语......“人生不过百年,幕起幕落而已”,在日常生活的任何时候,不论做任何事情,都要保持一颗真如的心,一颗觉悟的心,那么,你做什么事就不重要了。
我想我的人生真是要虚过了。半生光阴里没能熬得“功成名就锦衣还”,只得一双儿女一个他、“偷得浮生半日闲”几点笔墨,一段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