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香烛鲜花纸钱银，
　　 八果八素并八珍。
　　 合家召开追思会，
　　 缅怀英烈祭先人。
　　 ——张志真《冬至祭》
　　
　　 冬至俗称冬节，在老家跟清明、七月半一样是祭奠先人的日子。记忆里冬节是外婆的一些唠叨，每当冬节来临外婆总爱说，夜里某某先人托梦与她，陪她说话，问她要这要那。随着冬节临近，听着外婆的唠叨，父母便忙碌起来。
　　 父亲买来祭奠用品，还有一些地下先人问外婆要的礼品，同时准备一些菜肴。母亲也劳作起来，做一些好吃的点心。对于父亲买来的那些祭品，小时的我心里充满恐惧，正眼也不敢瞧一下。最盼望的倒是母亲做的米果，我们叫做“冬节粏饼”，那是薄薄的米粉壳里面全是好吃的馅。大概外婆比较喜欢我，知道我最喜欢吃冬笋咸菜馅的，便会逼着父亲去山上挖些冬笋来，又亲手腌些咸菜，早早做好馅，到冬节前一天便催母亲动手做“冬节粏饼”。由于做粏饼要耗时许久，隔壁三叔婆便会过来帮忙，三叔婆跟外婆比较要好，年轻时又是小姐妹，做得一手好点心，一般人家请不到她的。大哟过了几个时辰，一笼热气腾腾的粏饼便熟了。母亲和外婆一样的好客，会拿出一些给隔壁邻嫂，自然获得一点赞扬。而我则迫不急待的手抓筷夹，这时外婆会乐呵呵地说：慢点，慢点，别烫着噎着。
　　 到了冬节那正日家人陆续回来，因要祭奠祖先，有些人家便早早开始做饭。我家经常在中午时分，等母亲做好饭以后，家人围在桌旁，桌子上放着几个小菜，三两水果，还有“冬节粏饼”。对着大门桌上摆着一对蜡烛，点燃以后，家人拿起几株清香轮番祭拜，说些请先人保佑之类的话语，外婆严然像个主持人，一切程序都按她操作。然后在桌前两边地上焚烧佛袋、纸钱，完了以后家人再轮番祭拜送别先人。这时的我早已按捺不住爬上桌，用脏脏的小手伸向那粘满纸灰的“冬节粏饼”。外婆笑着嘱咐我，吃了“冬节粏饼”嘴巴可要封牢，一直到过年不能乱说话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冬节在心里也已渐渐淡去，再加上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甚至连节日回家的念头都没了。更何况老人们一个个地离去，先前的一些习俗早已忘却。可如今我还是不理解外婆说的吃了“冬节粏饼”嘴巴要封牢是啥意思。忽然有一年冬节将近，我也做了一个梦，梦见外婆对我说，冬节到了“冬节粏饼”多做点，祖先要吃的，记住吃了“冬节粏饼”嘴巴要封牢。原来这竟是外婆对我的终生遗言。
　　
　　 二、
　　 外婆过世后的第一个冬至，离过年有些近，大概不到二十天了，一些人家杀了年猪。村里的人们打年糕的打年糕，置年货的置年货。雪花也来凑热闹，一连几天好大的雪。小孩子们唱着童谣：雪花飘飘，年糕煨煨。雪地里小狗们打着虎跳，玩着雪，一点不冷，老人们说，落雪狗高兴。我始终想不通，落雪为什么狗这么高兴？
　　 这个晚上因为外面都是厚厚的雪，整个山村很安静，静的使人发慌。黄昏不到家家户户基本上关掉了昏黄的灯，早早躲进温暖的被窝。在铺着厚厚稻草的床上，享受着那一份宁静了。
　　 睡梦中外婆来了，带着微笑，带着慈祥，带着爱怜。外婆坐在我床前，我问外婆，冬至了要吃什么？外婆摇摇头说，想吃香蕉。我说好啊，明天我就去买。
　　 等我醒来时天已大亮，太阳也出来了。看着太阳下的皑皑白雪，忽然记起外婆来过。又仔细想想，原来是一个梦。
　　 想起外婆，我悲从心来。竟然不自觉地掉下眼泪。母亲看到了，问，怎么了？当知道我掉泪的缘由时，说，傻孩子，你外婆要吃香蕉，那咱就去买就是了。
　　 终于在冬至那一天，我亲手去买来了香蕉。跟着父母去了外婆坟头，祭奠外婆灵魂。我恭恭敬敬地摆上买来的香蕉，对着外婆坟头拜了三拜，说，外婆香蕉我买来了，我知道外婆最爱吃香蕉。
　　 后来，我也不时地做梦，梦见最多的还是外婆。但奇怪的是再也没梦到外婆问我要东西吃了。
　　
　　 三、
　　 快冬至了，在老家山里的大哥，几日前打来电话，说，父亲今年八十了，要准备纪念下，让我无论如何回老家一趟。父亲去世已经快十年了，讲实话，我们都没好好纪念他一回过。无非是每到清明，去他坟头烧烧纸，放个鞭炮而已。仔细想来，甚感不孝，隐隐也有些内疚，心想着：这一回一定安排好工作，回家好好纪念他老人家一回。
　　 那一天，下着雨，又有些阴冷。我的两个姨妈，也匆匆而来，因为我母亲也已过世，所以姨妈们一定要抽这个机会，顺便去我妈坟头祭拜一番。大姨妈非常相信灵魂的存在，说，前几天，她梦到我妈，去她家讨要钱和吃的东西。说得活灵活现，说我妈很惨，整日肚子饿，还跟着她去了外甥女家，在梦里姨妈给了她许多东西吃。姨妈的话惹来大哥的不快，说，妈也是的，没得吃没得用，就不能来儿子家？非得去姨妈家干吗？其他家人呵呵笑笑。只有我儿子说，可能是她们姐妹情深，喜欢大姨婆多一些吧？
　　 其实，每到冬至这一天，我也很想念父母。在老家有一句古话：冬至大如年。就是说冬至这一天比过年还要紧，因为这是一个纪念先人的日子，也是一个回家看看长辈的日子。所谓祭奠先人，我觉得是一个借口而已，主要还是回家看看父母还有一些自己家里的老人。天冷了，父母及老人怎么样？过冬御寒衣裤有了吗？烧火做饭的柴火准备的多不多？过完整个冬季的粮食充足吗？这些都是儿女及晚辈要关心的事情。
　　 每到这一天，我挺羡慕那些父母和长辈都健在的人家。儿女回家，父母健在，一家人其乐融融，温温暖暖，开开心心地聊天，吃饭，一起祭拜先人。虽说大哥嫂子也很是热情，但毕竟没有父母健在那份自然的天性之温暖。真应了微信上的段子：娘在，家在。爸在，天在。
　　 在山上父亲坟头，我们烧了许多纸钱，也烧了冥币。嫂子做了不少父亲生前爱吃的菜，带到坟前，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墓碑前。我们吩咐地下的父亲，要分一些钱给母亲。大哥跟嫂子还特意吩咐说，让父亲跟母亲说一声，如果没吃没用，回到儿子家来，不要去别人家蹭。
　　 这个冬至我们提前了，虽说天不作美。但我们觉得虽说父母不在了，但我们用这种方式重温了家的温馨，兄弟，亲戚其实都是一家人。我想父母如果泉下有知，应当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