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沟的墙根下
柳沟是兴川乡一个偏僻而又落后的小山村。
新上任的书记强有智在这个村算是数一数二的精明人,就连村北头的金苗也要让他几分。强书记是个有文化人,年青时从军服役,不幸在部队里摔伤了脊椎落下残疾,走起路来总是甩着腰,人们在背地里总爱叫他“老甩”。金苗祖上三代单传,守着这么个独根儿,都巴望着他能给老金家续上香火,再多生个帮背,从小便娇生惯养,他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经常喝酒闹事、横行霸道,生就的混账劲儿在村里也是出了名的,人们称他叫“横太岁”。金苗结婚三年多了,偏偏又接连生了两个女娃,这样以来,老金一家人的心彻底算是凉了。
辛未年春天的一个清晨,煦暖的阳光开始慢慢展开,冰冻的泥土开始冒白气了。好事儿的老少爷们从热呼呼的被窝里钻了出来,还没来得及洗把脸,刷个牙,就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走出了家门。懒惰的婆姨们东张张西望望,蜷脚蹴手地走出院子也来凑热闹,一齐聚在村头北墙根下的阳波里,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叨咕着昨晚发生的事。
“金苗家里的昨晚被结扎了,知道不?”刘二媳妇小心翼翼地向村北大路那边张望了一下,才悄悄地问身边的狗儿娘。
她自以为别人没听见,其实大伙都听得一清二楚,全村的男女老少也都知道昨晚发生了啥事。
平时躲着金苗像避瘟神一样的狗儿娘,这会儿也发话了。
“嗯,谁叫他不积德,何该断后!”她狠狠地朝村北瞪了两眼,又说:“看她今后再嚣张了不?”
“‘老甩’做事也太绝了吧!难道‘横太岁’那里得罪了他?”
“‘老甩’那么精明的人,不会做这种蠢事的。”
“……”
就这样,你一言他一语地议论着。说话间,村书记强有智甩着伤腰从街南走来,绕开还冒着热气的驴粪蛋儿,笑眯眯的,老样子,向大伙东一个招呼,西一个问候,朝着人群来了。懒汉们陆陆续续地遛着回屋去了,泡在北墙根阳波里的婆姨们像被钉子钉了一下,摸摸索索地用手抚了一下心口,认为确实没事了,才向老强招了招手,打了个招呼。
“老强,过来也晒会儿吧!”
她们心里都明白,这个伤残退伍兵能干着呢,但眼里就不那么认为了。不就是个甩腰老强嘛?嘴自然配合眼睛,搭腔向来都是“老强”。这样称呼的确没错,要比叫“甩腰”好听,比叫“强书记”随和。
“你做的好事。‘横太岁’金苗还没上门‘谢恩’吧?”
老强原本准备要“嗯——啊!”地说上两句,结果被这一句话堵住了喉咙,噎住了。喉结上下机械地动了两下,像是又咽下去了,只好哈哈两声就转身去了。婆姨们仍沉浸在刚才滑稽的动作和占了便宜的兴奋当中,叽叽咕咕地强忍着声,笑得涨红了脸,比先前紧张心情时的黄脸皮俏了许多。
“嗯嗯!甩腰老强呀,你可真没想到这档子事的厉害吧?”
有人的确看到横太岁金苗去老强家“谢恩”去了,并且去了好几回,还听有人说他扬言要挖老强家的祖坟,叫强家也不得安生。老强就在那北墙根下的阳波里开了好几次“计划生育现场会”。喊哑噪子,磨破嘴皮地讲计划生育少生快富、奖励扶助、农村独生子女和二女结扎户办理养老金、发放奖励金和升学加分等一系列惠农政策,迎来的却是一阵阵不可思议的嘘声和口哨。婆姨们都来了,攒在一头儿看着老强傻笑,心里暗想:“甩腰呀,你个人精,兔子的尾巴不会长了。”
在一阵不耐烦地“啊!”声中老强有气无力地宣布了“散会”,便离开了稀稀落落的人群,甩着腰向街南走去。
婆姨们看着他逐渐走远了,才戳了几下老强受伤的脊梁骨。
还没等到腊月宰猪的时候,同在那北墙根下,两辆小轿车突然停在了那里,村民们都跑出来围在路边上看热闹。车上下来好几个衣着得体的人,走在前面的矮个子是乡党委书记,他向大家介绍说这位是分管计划生育的副市长,那位是市计生局局长,这位是县委书记,那位是县计生局局长,说领导们是前来慰问我村的二女结扎户金苗的。此时,村民们你瞧瞧我,我瞅瞅你,又开始小声地议论了。
正在路边小买部里喝酒的金苗听说计划生育的来村子了,便操起还没喝完的酒瓶一路小跑地赶来。人们都说他要闹事了。他刚推开人群正想冲上去,听村民们议论说要奖励他,他顿时丈二的和尚一下摸不着了头脑,便顺势蹲在墙根下的旮旯里不作声了。
上面来的领导把一个小红本本和六千元现金亲自交给了金苗,还说,那红本本神着呢,可以养老,也可以救困,以后子女上学还能免费,也能加分。金苗的脸色一时由黑变红,红了变紫,甭提有多难看了。乡党委书记满面亲切地向村民问好,还讲了话。把那些婆姨们惊了个半死,可娃娃儿小伙姑娘们却火火地鼓了一次掌。村书记老强最后说:“嗯——金苗啊,他懂国家计划生育政策,啊!带头响应,啊!嗯——啊!是他主动提出要节育的啊!二女户养老是没有后顾之忧的啊!嗯——啊!我们要向金苗兄弟学习啊!……”后面的话被又一次的掌声淹没了。
还没等到散会的时候,婆姨们便慢慢地遛走了。停在那里的小轿车随后在众人的掌声中也开走了。老强笑眯眯地拨开人群,也甩着腰蹒跚地走了。
人群慢慢地散去了,金苗才好象从梦中醒来,抬起头望着强书记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难免产生了几份内疚和敬意,低下头来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手中的红本本,一张一张地数点着那干铮铮地红票票,乐呵呵地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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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兰州还是白银?我由西藏军营卸甲退休,现居兰州。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