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夏雨如姝(二章)(散文)
一、夏雨如姝
夏雨和春雨不同,春雨是少女,羞羞涩涩,欲说还休。夏雨,则是一个少妇,有另一番韵味。她丰满,圆盈,健康,总之一句话,和春雨相比,她多了一份泼辣,一份直爽,一份急切。
如果是人,夏雨是一个热心肠少妇。
她不含羞作态,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刚才还是一片晴空,一会儿扯来一片云,还不等你来得及戴上斗笠,或者跑回家,“噼噼叭叭”,一串串白亮亮的雨点落下来,把你淋个落汤鸡。恰到好处地,然后,她停了,太阳又照出来,一片洁净。
你说她恶作剧也好,你说她开玩笑也好,反正,你不会厌恶她。因为,那凉爽的风,习习而来,一身清凉,好不舒坦。
当然,她也生气,而且脾气挺大:电闪雷鸣,大雨倾盆,一时间,天地之间一片迷蒙。在这一刻,一切都在颤栗,树,耷拉下头;草儿,也弯下了腰;狗,夹着尾巴跑回了窝;鸡儿一身精湿的蹴在檐下。只有一些顽皮的孩子,站在檐边,把一只脚伸在檐下,接着雨水,接出一串串顽皮的笑声。
气,也有生完的时候。
这时,天边,还有隐隐的雷声,可雨却停了,云渐渐散开,大概有点为自己刚才的失态不好意思吧,西天边,蓝得见底的天上,抹上了一层胭脂。而且,天空还悬垂着一弯彩虹。刚才还躲在屋里的人,都跑出来,指指点点,尤其是那些小孩,又跳又叫,一声声喊:“爸,爸,那是啥?”
“是彩虹。”大人说。
“不,是桥,能从天的这一边走到那一边。”孩子说,然后盯着天空,盯出一个童年的梦。虹消失了,孩子们又忙开了别的游戏,呼喝着,蹦跳着,院子的水塘,这时成了他们的战场,打起了水仗,稍不注意,“哧溜”一声,跌在地上,成了一个泥猴。大人们在旁边看着笑着,决不呵责他们:谁还没有个童年?谁在童年里,还没在夏日雨后疯玩过?
夏日雨后的田野,尤其碧翠得醉眼。
荷塘中荷叶,干干净净的,里面有一窝儿白水,亮亮的,珍珠一样,风一吹,一侧,珍珠变成碎玉,落进塘中,一串清响,吓得几只青蛙停了叫声,一跃,上了岸,还有的蹲在荷叶上,鼓着腮帮子,“咯哇咯哇”地叫着,好不快活。
地里的瓜果的叶子,山上的树叶,都张开身子,在傍晚的风中呼吸着,招展着,呐喊着,喊出一片生命的快乐。
晚上,坐在庭院里,听着田野里“咯吧咯吧”一片声响,母亲说,这是玉米拔结的声音,夏雨有肥呢,不信,明天你看,玉米会蹿得老高老高。
母亲说的是不错的,真的,第二天到地里去看,一棵棵玉米比昨天高了许多。原来,即使生气,夏雨也含着无限的爱意。
夏雨如姝,如一位急性子的少妇,如初为人母的少妇。即使生气,也带着爱意,别有一种韵味。
二、倾听露珠的声音
于人而言,万物有恩,珠露依然。
露最多时,是春晨,是夏夜,是秋夕。
春日,尤其是早春,在乡间,一早起来,太阳从东山顶上斜铺下来,如同清新的流水。这时,旷野中,地面上,一片水汽氤氲,缭缭绕绕,不停地变换着,弥漫着,如一层若有若无的梦,如一层薄薄的纱布。
此时的草,还是嫩嫩的芽儿,是草针,用唐诗的话来说,遥着一片,走近却无。可是,珠露却是看得到的。远远的,阳光射下来,一丝一丝的彩线,在晨曦中闪动着,有的甚至还有些刺眼。但是,却很美。细看,每一棵草上,都挑着一颗露珠——确实是挑着,就挂在草尖上,很小很小的珠子。
草很嫩,很纤弱,看不太清,可每一粒露珠都是草儿的招牌,是草儿生命的呐喊。这一粒粒露珠沾在草尖上,仿佛也润进人的心中。心,也像挑了一颗露珠,萌生一片青嫩的春色,一片勃勃的生机。
春天的美,就是从露珠润心的那一刻起,悄悄漫上心头的。
夏夜的露,可能会大一点,可能更清亮一点儿,明洁一点儿。如果说,春露如细米之珠,夏夜之露,犹如碎钻,嘀哆嘀哆,一片清明。
乡村的夜是寂静的,是温馨的,到了夏夜,一个人悄悄地走着,虫鸣声一声一声,这儿响起,那儿响起,有的悠长,有的短促,仿佛划过丝丝光线一般。
在竹林边,悄然站立,这时,就有珠露之声从竹叶间滑落,又碰在另一片竹叶上,哆一声,又哆一声,珠玉盈耳,珠圆玉润。孟浩然说,“竹露滴清响”,是深得其味的。这声音,在都市听不见,在扰攘中听不见,在喧哗中也听不见。当然,一颗烦乱的心,更是听不见。
有珠露之声,心,不会为物欲所困。
秋之夕,秋虫声,则和夜露声无啥区别了。唐诗道,“冷露无声湿桂花。”秋天的露,怎能无声呢?一个人独坐在桂花树下,花香盈身,盈袖,盈心;秋虫声盈耳,在草丛中叫,在花树下叫,在台阶下叫。
露珠,无声地打湿了秋草,也润湿了虫鸣。这时的虫鸣,潮潮的,润润的,和露珠已没什么区别了。人,一时分不出那是虫鸣声,那是珠露之声。
虫鸣如露,多贴切的比喻。
能感悟这个比喻的心,也一定有一片虫鸣,有一片珠露吧。
珠露,润泽了一颗心;珠露,同样润泽了一个人。在尘世中,有珠露在心,对珠露感恩,灵魂就有一盏指路的灯,有一条回归良心的路。
倾听珠露之声,倾听良心的鸣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