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二十八年，就这样没有一点痕迹的去了，生活的打磨，淡化了青春年少的理想，过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生三步曲，建房子、娶媳妇、生儿育女。忙得后脚跟追打屁股蛋儿，真是这样，过去的爱也曾想过，偶尔一闪的念头也就过了，常常暗自告诉自己，过去了，为何还去追呢？也想让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怎么就过不去呢？这是为什么？她封存在我那最柔软最深的心底，凭自身的力量，根本无力翻动，是谁动了我的情，动了我最初最纯情的爱呢？开始不知所措，茫然，在此过后，是那样的兴奋，一丝甜甜的感觉，回味着那时蓬勃的影子，时而朦胧，时而又清晰。难道是我的错？也不尽然。
　　 唉，谁叫你成了我的学生呢，我们只隔五、六岁的年纪，年龄上应该没有障碍的，可你毕业时毕竟不到十八岁。不瞒你说，总在你下课时，看你似小鸟快乐样飞出教室，天使般的纯洁，自由自在蓝天下快乐地成长，让人感到世界是多么的美好，连空气也变得温馨起来；总在课外活动时，看你矫健的身影；总在你调嗓子时，聆听你的歌喉，一首首美妙的歌声，浓入我的血液里。后来你没考上大学，却考进了市里的歌舞团，这是多少大学毕业生梦寐以求想进的单位，可你进了。我知道你是很幸运的，也是市歌舞团第一次在全市招十名青年演员，没有多少专业基础的你，居然你考进了。你在高考时专业是很优秀的，因这次招考专业素养占的比例较大，所以说你是幸运的。你的高考文化课成绩仅一分之差，便与大学失之交臂，不少老师和同学为你挽惜。当时，你对我说，你还来补习，可后来你没有来，我很失落。像是一叶孤舟，在茫茫的大海中漂浮，灰蒙蒙天空还飘着雨，时刻都有可能被巨浪吞没。后听到你考上了市歌舞团，着实为你高兴了好几天。几次去市里，几次都是身不由己抽出时间，到歌舞团深墙高院墙脚下，几度徘徊，最终没能战胜自己，没有勇气和胆量，越过雷池半步，想保持着一位老师可怜的一点儿尊严！
　　 对我来说，那时也真是怕，碍于面子，万一被你拒绝了？我真不知有何颜面再回校当老师；当初，你的纯洁、活泼，朝气；你是校花，你是学校美的化身，一面旗帜。你现地可说是更上一层楼，在市里工作，也算是公众人物，追求者一定很多；我还是小镇上一名普通的中学老师，有了距离，年轻美丽的你，一定是前途无可限量，相形之下，我暗然失色。我不想伤你，更不想在你脸上摸黑，也不想伤害我自己。后来，我常听到对你泼脏水的话，心里很气很气，这一帮人都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青涩的你怎么可能，绝不可能！说你是用姿色迷了一位市里的文化领导，一阵子都成了这乡村里的茶余饭后调侃的作料了。我愤世不公，也无力回天。那些无聊的人们，随着时间的推移，没有减少说你绯闻。最后，你证明了你的清白，也就是你同市长儿子结婚的消息，才有力地回击了那些流言蜚语，洗清了你身上的一切污秽。让那些背后嚼舌头的人无地自容。从此，讲你坏话的人销声匿迹。在这时，我也找了女朋友，不久，就稀里糊涂结婚了，尔后又调到较边远的山乡任教，那也算是组织上照顾夫妻关系吧，一教就是二十多年。自你毕业就没有谋面一次，你在我的记忆里，还是过去的你，你在我的脑海中，就不曾改变过，你还是那样年轻、漂亮、清纯、充满活力！不，不止这些，稳重、沉静、智慧。我想这三个词，加在你的身上，是不为过的。
　　 二十八年，这是一个数字吗，不！失去的仅是青春？不是，失去的是不堪回首的过往，失去是那些不敢触摸的往事。如今已时过境迁，沧海桑田，我已不是当初的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你也不是那时的天真烂漫的少女；我想你现一定是雍容华贵，风韵犹存，韵味十足。这是我用力去想象你现在的样子，一定是，这些是不足来描绘你的，但，囊中羞涩，意犹未尽的想象，不是空穴来风。我要是画家，定会在未见你之前画好你；我要是一个文学大家，一定在词海里寻找，最适描绘你的词汇；哦，是画家也好，是作家也罢，都是没有能力绘出或描写出，我心中那不同凡响的美和那动感十足的声音。二十八年过去，那活泼可爱动感的形象，又浮现在我眼前，你那悦耳美妙天赖般的声音，常常在我心湖里荡漾，有了这生活少了很多苦涩。
　　 没想到，这次同学们聚会，你是发起人。久违了，距聚会之日的前三天，听到你的声音，一时间茫然，不知所措，好像是做了错事的小学生，心里紧张极了，自己都感觉自己在颤抖；我定了定神，也感到你那头声音断断续续，还以为是我这边手机信号不太好的缘故，话的大意还是听明白了，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参加同学聚会。这两天也不知是怎过的，人跟魂掉了似的，做一点事都是丢东落西的，一会儿想如何如何，在同学们面前说点什么，一会儿又想，见了她是否不自然，就怕尴尬，乱了方寸，乱七八糟地想，想乱七八糟的事。这两天太难熬了，吃不好睡不香，一度高度紧张，睁开眼是你，闭上眼睛还是你。心湖底涌起的，还已经抛到了九霄云外了，一桩桩，一件件，怎么如此清晰，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这次，我真的，真的是万万没想到，竟有如此的强烈！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进同学们中间，一时间，同学们欢呼鹊跃，高兴得无法用语言形容。可，她很是低调地站在人群后，露出似芙蓉花的脸，正朝我扬眉微笑，那笑动人、高洁、典雅，这一系列的词，都跳出了脑海。她的谦和，赢得同学们的尊敬，毕竟她是市文化局局长的身份，一举手一投足，没有一点官的架子，在喝酒时，她还从另一个桌上过来敬老师和同学们的酒，说了一番话，她说：“高老师，我们都很尊敬您，到今天我依旧尊重您，当时，学校就是有了你这样的文革后毕业的大学生，青年才俊，有朝气，才给学校带来一派生机，我们也在您的身上得到了活力，真的好好谢谢您！”话音刚落，同学们纷纷来敬酒。有一女同学喝多了点酒，俯在我耳边轻声说：“局长还依然爱着你，老师不知道吧。”我很不自然地笑了笑说：“你喝多了吧，少喝点。”好在我喝酒就脸红，不然，真的不知怎么办，心中的热量向头上涌，瞬间额头上冒出汙。好在另一位女同学来敬酒，将她支开，她才没有向下说，笑盈盈离开，看来她没有醉，难道是我醉了不成？
　　 酒足饭饱后，下一个节目将要拉开序幕，四十几人，今天没有官，也没有富商，也没工人和农民的区别，此时此刻，真正的体现了人人平等，坐在一条凳上，平等地交流，如兄弟，如姐妹，不比兄弟还亲，比姐妹还姐妹，如天下人都能像今天一样生活着，人类又将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
　　 一路走一路谈着，站满了人行道，转了一个小弯就到了，这是一家县城高级的歌厅，这歌厅好大，能容得下四、五十人，还能让七八对人跳舞，平时是三大间，有两堵墙隔着，说是活动的，专为聚会或大型活动准备的，这可是全市最大的歌厅，很是上档次的。歌一首接一首地唱着，大约有一半人唱过，就放一舞曲，大家尽情自由地跳一跳，双人也行，一人也可，就是让气氛热烈些。集体舞后，我也OK一把《滚滚长江东逝水》“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又是一阵掌声，这时，老班长说：“这首歌唱得好，同时也唱出了老师的心声，有多少无奈，尽在言外；也暗含着老师对名利的淡泊、轻视；老师淡泊超脱的襟怀，这正是演唱者所追求的理想人格；从而表现出一种大彻大悟的人生观。”这一番话，赢来了一阵长时间的掌声。突然，一个意外发生了，她点了一首歌，是二重唱的，没征求我的同意，那位俯在我耳边轻声说话的女同学，直接将另一个话筒交给了我，我木讷地接了过来，她还没开口，起哄地掌声响起，我却被轰了起来似的，好在喝了酒，好在灯光是红红的，暗暗的，看不到脸上的火烧云。我装着很稳重的样子，和着她唱《心雨》，后我在网上搜了一下，是这样解释的：心雨，心在下雨……原本相爱的人，因为种种原因，将成为别人的新娘，心酸，心痛，心苦，心碎，心死……当然我们不是，只是心灵里早在二十八前就有感应，只是种种外界的，自身的，这么说吧，是缘浅情深。
　　 我唱着唱着，心里隐隐作痛，有被人揉碎的感觉，泪水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到了零晨一点，班长说：同学们，老师们都累了一天了，明年的今天，我们再相聚，大家这才依依不舍地散去，她准备开车送我，我说就别送了，有其他同学向我同一个方向去，有车，你明天还要上班，路上开车小心点。没事，司机来接我了，老师再见！她没走多远，我的手机来了一条信息，是个QQ号码，是她的。一股暧流再次从胸口冲出……
　　
　　 二
　　 这次全班同学聚会，对我心灵震憾很大，原本一湖平静的水，被这一倒腾，撩起了涟漪。回家多日了，还恢复不到原先那周而复始的生活中去。我去参加同学们聚会的这一天，多亏岳母来照顾妻子，妻子卧床有三、四年了，我从不将此事对外人说起，也没有必要增加别人心理负担。我不外出，基本上是我亲自伺候，每天抱起来把三、四次大小便，好在大小便还没完全失禁。每天要给她擦洗身子两次，翻身活动要有四、五次，不然，妻子作出难受状，看了心痛，作为一个男人，每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是如此，辛苦地重复着一件事，这真不是一件简单容易的事。她从其他同学口中，了解到我的近况，她颇为赞赏，这就是传统标准式的中国好男儿，当今少之又少，她越发崇敬。她要改变我目前的生活状况，一个优秀的人，不能眼睁着就这样白白浪费了。她首先加大了宣传的力度，要求市日报跟踪报道我，将我推到台面上来。这样，真的来了不少志愿者帮助我，解决了一些实际的问题。在人力上和经济上都有了支持，我的条件得到了大大改善。我在QQ对话框里留言：“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但总觉得不舒服，也不快乐，原因可能是你曾经是我的学生。”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她的回应。
　　 有一天，我无意中看到了省日报上的一篇文章，题为《用爱谱写赞歌的人》。副标题——记我的一位老师。编者按中写道：用责任与使命，铸就了平凡人不平凡的故事，用坚持和执著，抒写了人间最美的真情。
　　 她再次鼓了一把劲，将我所在的县文联办起来了，文联里内部有一个刊物，一月一期，我就顺利地当上了这本刊物的责任编辑，挂着常务副主席的头衔。理由是，我是文革后第一批大学中文系毕业生，在基层干了这么多年，任劳任怨，至今在国家级报刊发过几百篇散文、诗歌、小说。再说，一个县也需一个这样的组织，来促进县文化事业的建设和发展。一年后，我没有辜负她的期望，主编的月刊被市、省级评为县级优秀期刊，这是个了不起的事，县政府也前来祝贺，为县争了荣誉，还奖给我一万元，这也是对我的工作认可和肯定。我在这期间，写起东西来，也是一发不可收，居然还写出一部三十万字的长篇小说，出了书。第二年，我挂了一个副局长的头衔，莫看是个副局长，多少人想，得不到，它是与工资挂钩的，好歹是个副科级，这也是我做梦也没想到的。后来组织上让我好好安心做发展县文化事业，将我的老婆送到了福利院去了，平日里只是抽些时间同她坐坐，因为半身不遂的妻子，说话不太清楚，只有我能明白她说的意思。这样一来，我反感到家空了，文思也不奔涌了，没过两月，我又将妻子接回家，感觉有妻子在身边，特别的踏实。虽然累点忙点，我又能写些东西了，在这时，我成了一名写手，除工资外，一年稿费也有五、六万的收入，有一部小说，还改编成一部三十集电视连续剧。在县里买了房，我把岳父岳母接来，住在我们一起，帮我照顾妻子。
　　 我和她交流不多，不知何故，她也四十多了，咋还离婚呢，这不影响她的公众形象吗？据说她将要升为市分管文教卫生的副市长，在这当口，真不太适宜？可她没这么想，她老公很有钱，也就是靠着他老子当初的权力，又赶上了改革开放，同别人合作做了一笔大生意，掘到了第一桶金，走进了房地产行业，前些年他老子还在台上，老子发脾气他还收敛点，现在老子退了，没人管得住了他，谁说他，都不听，每天不是去酒吧，就是歌厅，这两个地方一去，下一个就是泡小姐。有一回，不知人事的小警察，给他逮了起来，还是他老子出面领了回去，后来这小警察被调离了，到了一个边远的小镇去当什么副所长，看上去升官了，实际上是打入了冷宫，一辈子莫做回城的梦了。不过千万别犯事，犯事，你的一生便交待了。老头子退了，他就天不怕地不怕，有不少人恨他，有意识奉承他，让他得意忘形，最后弄他。老头退，谁将他当个屌，当官的大多数是上台一炉火，下台一炉灰。那不知人事的小警员现在没事了，委屈了几年，弄了一个小平台，又回到市里，在一个派出所当上了所长，五年，从一个小警察成长为所长，算起来也不亏。这些文字与本文无关，我这么一说，你就这么看，别当真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