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时候理想与现实往往差着很远。毕业一年多后，对我来说，理想可有可无。前景渺茫，前途藏在白日霾中，呛着人心慌气短。
　　 老爸是个精明的过来人。好些年前，他对我说你读文秘吧，大学里多研究些应用文，融会贯通下春秋笔法，毕业出来跟个政府领导手下干，鞍前马后好好服侍三年，以后前程无忧。
　　 我想这个好啊，比较大专其它专业，这个好太多了。
　　 显然，我爸忽略了一个关键条件：这个政府领导是很多的，可是没等我的那个。人才市场逛一圈，企业老板要女文秘，一看是男的，也不再问。我的应用文，我的春秋笔法……在又一度春秋中渐行渐远渐无书。
　　 我一点不怪我老爸，至少我收获了满满的大学爱情，一个班28个学生，26个女同学，都可观可赏。而彼男同学，貌寝。所以初来宝院，好比宝玉呆在大观园，大有可乐。
　　 我爸说：“又要开春了，人生能有几回春，出去吧。你也别怨我，我也不是要赶你出去，外面天寒地冻的，少不了忍饥挨饿，受人冷眼，但是你再不出去的话，就废了。小时候你天灵盖有拱，到现在盖还没封，应该是绝顶聪明的人。不信你摸摸……”
　　 我摸了下头顶，确实是窍门没封。
　　 我爸接着说：“小时候找先生算过五星了，你小子运气不错，出门遇吉，命格染紫，非富即贵。”
　　 “爸，我知道了……那一路盘缠呢？”
　　 “一个月3000，半年18000，我给你整数2万，明年这个时候回来，别让我太……失望……哦！”
　　 “爸，我知道了，过完十五我就出门发财了。您二老也别记挂，在家里烦了你们一年多了，都不容易，你们也该轻松一下了。我准备去紫禁城，命格带紫，说不齐贵人就在北京……”
　　 “北方属水，你命格多金，金沉水中，好比折戟沉沙。你适合南方，南方离火，真金不怕火炼。再说北京那雾霾，你这点钱不够看病的。”
　　 北方属水么？应该是缺水吧。其实，我爸真正想说的是后面那个‘再说’，前面胡诌你一下，然后说出‘再说’，所以老爸人缘好，暗合‘老子说’，可惜学历是高中，按规定似乎无法提科干。我也没争气，只前进了半步，大专，免考公务员，没法给领导拎包。
　　 过完元宵节，我就告别小城了，起身南下广州，没带啥行李，就带了手提电脑。临行前，老爸递给我一张储蓄卡，密码222520（儿儿儿我爱你），又塞给我两条高档香草，“男人在外，烟是脸面，发支烟，点上火，聊一会，一根烟的功夫就结交了个朋友……”
　　 “外面冷，你们也别送了，免得流泪。风萧萧兮为发财，泪流满面的，兆头不好……”
　　 我妈激动了，说：“去……吧……”
　　 我爸颇意味地说：“走……好……”。
　　 2
　　 火车是从成都发过来了，挤满了蜀地巴人。万幸老爸的一个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一个女婿是火车站的站长，没买到卧铺，但帮着买到个有座，8号车厢16座，排列一下是“168”，特吉利！
　　 费力挤过‘沙丁鱼群’，找到座位，还靠窗户。占座的却是个四川美少女，人见人怜，我见也怜，但主权还是得要宣示。
　　 “美女，你的座位是我的。”我向她出示车票，她僵持了一下，我接着说：“你先坐着，我站一会，累了我们换换。”
　　 她冲我笑了，脸蛋天然粉嫩，大眼睛长睫毛，模样好看极了。车厢里人多，开暖气，特闷热。她脱去冬袄，只见高领粉色毛衣里，胸部弹力十足，曲线极其诱惑。我看她，她和周围老乡也看我，眼神异样，有好有坏，各有不同，难以度测。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妥协是制胜的法宝。她那么多老乡，她要是说不让，我还能打她啊，打得过啊。找乘务员也太落下乘了，被一帮不怀好意的老乡们包围着，要是有个三急的，他们堵着不让过，太可怕了。车里确实挺挤的。
　　 站我旁边的青年老乡，趁着我偷窥美少女的时候，偷偷递给我一个东西，软绵绵的，我低头一看，纸尿裤。他看着我瞪大的眼睛，低声说：“赶紧去卫生间换上，白天卫生间还没人占着，保不齐途中要是有个三急的，挤不过去，有可能会……‘湿身’。”
　　 “你已经装备了？”
　　 “第三个了……”
　　 “感谢……”
　　 “不谢，人在囧途。”
　　 是挺囧的，小时候我也没穿过纸尿裤啊，这次补回来了。都说国内春运可怕，但是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春运’纸尿裤，你值得拥有。
　　 换上装备，趁着车经南昌大站停留，我拉着‘同裤’兄弟挤过人群，下车透透气。递给他一支老爸的高级香草，各自点上。
　　 “这香草好抽啊，黄鹤楼1916。兄弟，你大过年去广州出差啊……”
　　 那可不是，一根烟和一碗牛肉粉一个价，精明老爸都没舍得抽，却便宜我了。
　　 “实话说吧，我工作都没有，哪谈的上出差。”我瞧他气质不凡，是个人物，“你呢？”
　　 “一样，一样。毕业一年多了，大学学的法律，在家蹲着把司法考试过了，准备找家律师事务所实习，这次去广州面试的。”
　　 “你牛啊！我只是个大专，学的还是文秘，前途堪忧……”
　　 “别这么说，广州机会多着呢。当然骗子也多，到广州我们一起，相互有个照应。”
　　 还没到广州，在第一根香草的烟雾中，我就结识了第一个广州朋友。这人姓毕，叫云格，大我11个月，喊习惯了叫他“B哥”。
　　 到了广州，出了站，我和B哥找到卫生间，把裤裤卸掉了，沉甸甸的有些份量，但屁屁挺干爽的，这才注意到B哥的纸尿裤是好奇银装的，心想以后生崽了，也给他用这个牌子的。正所谓一代传一代，一代更比一代强。希望他长大的时候，春运出门时大家可以不用纸尿裤，世界和平和谐，人民文明友善。
　　 从厕所回来，远远看到美少女那帮子还在地铁售票那排队。共度一厢、同济一座期间，和小阿妹倒是有说有笑，身体触到的是温香，柔软，迷幻。让我庆幸出门恰恰踩在甜点了。
　　 她是第二次来广州，在富士康流水线做事，一起的老乡七八个都在那。其中有个干瘦的小伙子，似乎是她男朋友，艳福不浅，让我跟B哥嫉妒不已。B哥一上车就瞄好了这个姑娘了，我能感觉出来，所以偶尔我会让B哥坐，当他老乡让小阿妹坐的时候，好女生应该和兄弟分享。
　　 “四川妹子长得真好看啊！”我转头对B哥说，他点了下头。
　　 “我们一会去哪啊？”
　　 “找个地方住先，然后逛逛广州，吃顿好的。”
　　 我点头同意，10点多了，车上一天一夜，干粮吃的败了胃口，是得好好补补。
　　 “你有小阿妹的电话么？”
　　 “没有。好姑娘多的是，别给自己扯蛋。给我支烟，你先排着，我抽完替你。”
　　 B哥接过我的烟，走到吸烟区，拿出手机，估计是在‘摆渡’。排到一半，B哥高兴的过来，说住的地方找到了，标准间一晚80，订了三晚。
　　 “行，回头我把钱给你。”
　　 ……………………
　　 “坐到哪啊？”
　　 “8号线，大学城南。大学附近的，便宜。”
　　 我也是这么想的，住的话肯定住大学附近啊，当年学校附近情人公寓一晚就50，所以我想：B哥肯定也不是正人君子，彼此彼此。
　　 初到广州的这三天，我们谁都没去想工作的事，在广州贴吧里找些馆子、景点，长洲深井烧鹅、文昌巷及第粥、十甫路南信双皮奶……小小吃喝玩乐，体察民情，感受南国气象。
　　 三天后，他去面试，我海投简历，逛人才市场。晚上回来，就在大学附近小馆子聚聚。香草的香味依然如故，但我们的脸色一天比一天灰暗，两条香草末了只剩下两包，一人一包。
　　 “友良，把你好烟都抽完了，回头抽我的……没你的好啊！”
　　 “一样一样……”
　　 云吞面配烧鹅，这日子倒不差，不过这么整下去，下半年就不好搞了。我跟B哥商量，租个二居室先，老住宾馆一晚80，久了扛不住。
　　 第二天，我们就找到了房子，三居室合租，水电1500，三人分摊一人500。校园贴吧上发信息的是蔡哥，简称‘C哥’，大小一轮，湖南娄底的，在广州做销售，也是支老烟枪。之前合租的两个，一个发达了，在广州买了套二手房。另一个带着项目，回山东老家了。
　　 3
　　 “二位这香草抽的上档次啊……”C哥先点上说。
　　 “呵，托L弟的福，这烟都是他发的。”
　　 “别看我，我也就这半包存货了，回头可抽不起了。”合租第一个晚上，老爸给的两条高档香草一支不剩。之后，我就抽B哥的骄子、C哥的白沙，偶尔自己买两包软红楼。
　　 面试好久，没结果，B哥又开始投简历。而我考虑转型，各种投。一个星期后，我面试上了个销售助理，而B哥还在等那几家律师事务所的通知。
　　 “B哥，面试了四五家了，还没结果啊？”瞅着他煮方便面吃，我问。
　　 “是啊，他们一问我的相关工作经验，就歇菜了。又说实习生是给应届毕业生的，那不是操蛋吗。”
　　 “给我也煮一包，加个蛋！”刚面试回来，中午就吃了个快餐，这会儿真有点饿。
　　 “行……龟儿子，我是不是也换个方向。”
　　 “毛线，司法考试多牛啊。继续投，别老找高大上的，找几个起步阶段的事务所，肯定有好消息。”
　　 “承你吉言……你饿了，这碗你先吃。”
　　 “谢了……”
　　 …………
　　 晚上C哥应酬回来，听说我找到工作了，又是同行，酒兴再起回血，嚷我们去吃宵夜，顺便传授销售宝贵经验和制胜法宝，我自觉埋单。
　　 来广州的第一个月末，我收获了人生第一份正式工作，这一年我25岁了。都说三十出头，在期间的这五年里，按照C哥的路线图……销售助理，销售员，金牌销售，区域销售经理，销售总监（年薪百万），一年一个台阶。C哥目前是金牌销售，这是他说的。而他之前说过，他做销售有十年多了。
　　 都喝了几瓶珠江，兄弟三兴致很高，回去的路上，我起了个头，唱起《大中国》，也许唱《爱拼才会赢》更迎合这个城市和今夜这份心情，不过我不会粤语，B哥也不会，C哥倒是会。
　　 粤语，不得不提到的一种语言，对一个广州销售来说，这是必要的职业素养。C哥说最好的办法是找个广州靓女做女朋友，耳鬓厮磨，粤语小case。
　　 我问：“你是这么学出来的么？”
　　 C哥点了下头，很勉强。C哥有点矮穷矬，我表示怀疑，我转头看B哥，B哥抬眼往天上看，不与我交流目光。
　　 “你们是不是不信？”
　　 “信……你是我们老大，不信你信谁。”
　　 C哥看向B哥，B哥还在往天上看，月过中天，又圆又亮，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真没错。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B哥悠悠地用川普念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接道。
　　 C哥迟钝了下，接道：“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至于C哥的粤语是不是交广东靓女学的，就此淡过。所以我问C哥和B哥还有没有理想。
　　 C哥说他是从农村出来的，一直就没有理想，如果说有的话，那就是发财，给老头老娘在农村建个小楼，给二老买份养老保险。B哥说他想当律师，实现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C哥说：“扯淡！”。
　　 我说：“矫情……”
　　 城市是一个幻灭年轻人理想的地方，不知道B哥的理想什么时候幻灭，因为就B哥还有理想。当然B哥的理想挺伟大的但B哥应该当法官，而不是律师，其中的理由我放在心里没说出来。还是C哥的想法实际，“我的理想就是发财，然后让父母生活过得好些。”
　　 我想大多数年轻人的理想，都涵括在发财、娇妻、好车、好房里。高中的时候，老师问每一个人的理想的时候，我记得我是这么说的：我以后要成为一名富有的学者。所以我以前的理想也是如此，学者只是发财的一种途径。
　　 至于幼儿园、小学期间，似乎没谁问我有啥理想，估计那会我也没理想，所以我的理想只存在了短短三年。
　　 4
　　 在我拿到两个月工资和交到一个广州靓女的时候，B哥成功进入一家不太入流的律师事务所，不过他的工资比我高，他一个月抵我干两个月，跟C哥的差距也只有一点点。
　　 我和C哥羡慕嫉妒恨，但都为他高兴。无业的这三个月可把B哥折磨死了，没钱买香草，都抽我们的。
　　 ……现在都好了。
　　 偶尔我会带丽芳回来过夜，丽芳是我的第七，或者第八任女朋友，这个我不太确定。一般是周末，B哥要是没加班，我们四个会搓几轮麻将，有时候打广东麻将，有时候打四川麻将，有时候打湖南麻将，更多的时候打我们那的武汉麻将红中赖子杠，输赢不大，不过B哥老输，而丽芳老赢。
　　 丽芳赢了就请我们吃宵夜，没赢也请我们吃宵夜。吃完宵夜，我们就在房间里恩爱。第二天C哥就抱怨了，让不让人好好睡觉了。丽芳声音确实有点大，我跟她说了，她却说控制不了，一脸羞涩，楚楚动人。
　　 我想C哥是对的，没半年我的粤语就可以糊弄外地人了。我顺利过了试用期，成了销售员，收入快跟B哥一样了。
　　 我问C哥为啥不交女朋友，C哥总解释说：没遇见对眼的。而B哥加班的次数越来越多，容颜日渐消瘦。很多的时候，周末C哥和B哥都在外忙工作，为了不影响他们夜间休息，我跟丽芳都在白天恩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