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时候给父亲带了两盒茶，他照例在有客人的时候沏了一壶。饭桌上，一位叔叔说:“彤彤可变样了，街道遇见都未必敢认！”“嘿嘿”我干巴巴笑了两声——这位叔叔是十多年前就知道我的，这么多年过去，多多少少有些变化是肯定的吧？而也不止我一个人吧？是的，的确不止。父亲干净立整的黑发已经零零散散地染了白色；眼角也布了密密麻麻的细纹；腰杆儿还是笔直的，可时不时就会隐隐作痛，而同样疼痛的还有腿部。没有太多肉的双腿简直像立着的筷子——杯口升腾一缕缕白烟，我看着，却找不到儿时的感觉！
　　 父亲喜茶，家中的橱柜里长年放置茶叶，要喝时便取出打开，而儿时的我总会在一旁看着:一粒粒茶叶被拈起，放入杯中，注满热水。未过多时，叶片舒展、逐一沉入。等一圈一圈烟雾从杯口升腾而出的时候，我就把小脸凑过去，轻呵一口气，然后等待。我是在等一层层热气，温润的，潮湿的，它是总会光顾我的，而那时贴近它的脸庞如今成熟了许多。
　　 长大后的我，或许受了父亲的影响，也很爱茶。偶尔会去买一些茶叶、看看茶具；偶尔学习茶道。也会想开一家茶店——忆茶苑。装潢古朴一些、素气一些，最好有几分古时亭台楼阁的风貌。就像看老旧影片总会怀念起那个时代一样，略古朴素气的布置最适合一个人手持书卷，边营茶边念及一些事情，一些时光还未老去时的事情。
　　 我也喜欢一个人散步，和风景私会。 我看见一栋栋倾倒的房屋——屋顶垮了一半；墙面因风化斑剥脱落。风偶尔吹过，阳光下油绿的草轻轻晃动，一只鸟落在上面。
　　 我看见一位头发花白、弓着腰的老人吃力地拎着东西。有两个人从她身边经过:年幼的男孩扶着走路颤巍巍地老奶奶:“姥姥，累不累，不急，慢点走！”
　　 已经有几个月了，街边的座椅还是空着，那里曾经每天都有一位老爷爷——赏夕阳——他去了哪里？
　　 我看见华灯初上，远山昏黑。只留一片起伏的影子笃定清晰。
　　 深秋的树叶转黄飘落，草丛里蹿出一只猫，无所谓地喵——喵——
　　 走在沁凉的夜里，风从领口灌进去，我下意识的拉紧衣服。靠在小区楼下的栏杆上，和一位朋友。我们和久没见了，他说:“很多人是生命里的过客”忽而觉得他成熟了。如果将时间的指针回拨两年，他应该说的是“和我一坐好不好？”
　　 我抬头看了看星星。还那么亮，没变。夜也还那么黑，像一洼深不见底的潭水。
　　 忽然觉得岁月就像一壶滚烫滚烫的水，煮沸了经年的茶叶，而我、我们都只得将它一饮而尽。
　　 清晨，坐在窗边。太阳一如往昔，越过地平线、越过远山棱线，冲破云层。对面的树，树皮粗犷——不知活了多少年。可还好端端的立在那——苍翠欲滴，好似仍旧在那年夏天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