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向】法脿阿妹(散文)
“法脿阿妹妥甸油,禄丰酸醋吕合曲”的顺口溜,在云南流传了上千年。吃过双柏妥甸酱油,吃过禄丰金山酸醋,喝过楚雄吕合曲酒的人,并没有认识双柏法脿阿妹的人多。
据说,双柏法脿的阿妹的祖先,是北京一个落难的皇帝流落云南时带来的金枝玉叶,由于他们是南北优秀基因传下来的人种,个个都是貌美如花,身材魔鬼。他们还操一口双柏特色的普通话,让人有一种北京人和云南人的亲近感。法脿阿妹们每当节假日都要唱酒歌和跳锣笙舞,是因为皇帝走时,有的亲眷没有能力带走,就赠予大锣。表示每当北京有人来时,只要敲起大锣,跳起虎笙舞蹈,唱起敬酒歌时,北京来的人就能辨别出他们是皇家的后代了。
开始接触法脿阿妹,是三十多年前在云南冶金系统的“矿都”——易门县小绿汁和小木奔。那时,中国刚刚结束“文化大革命”,人们都还处在划地为牢,禁固双脚的环境中。我们作为冶金系统的实习生,首先到了“矿都”小绿汁,然后又被分配到了离法脿更近的小木奔选厂。
小木奔,是当时云南冶金系统最大的选矿厂和一些辅助单位所在地,人口和城镇规模都比一般的农村集镇大一些。特别是矿山人在的地方工作艰苦,钞票就比农村人和山区人多一些。而法脿周边的彝族群众,由于大部分是才从奴隶社会解放过来几十年的,又遭受大山阻隔,绿汁江切割,所以物质的贫脊和生活的贫困使他们雪上加霜。
俗话说,猪饿肚子叫,马饿肚子尥,人饿肚子跑。法脿阿妹,给我和我们矿山工人的映像就是太能跑。她们经常跑十多二十公里来到我们矿区,一是把家里的老母鸡或者鸡蛋拿来卖成钱,买一些针头线脑和吃的穿的回去;二是农闲无事时,几个阿妹约着来矿山,寻找如意的矿工结百年之好,以图生活有个依靠;三是即使相不着亲,甜甜的喊几声矿工哥,也会有单身矿工客客气气地把他们请到宿舍去好酒好菜地招待一二顿。
“阿老师傅,我们是法脿阿妹——”这句话,是法脿阿妹的口头禅和标签。在矿山时间长点的人,只要一听到这一句“法脿普通话”就知道是法脿阿妹来了。
说真的了,矿山的男人都喜欢法脿阿妹。因为法脿阿妹大部分是汉族和彝族血统的混合,她们遗传了两个民族的勤劳,从小爬山涉水,挑柴种地,身体强健,胸肌发达,腰围细小,身材火辣,曲线一流;她们在植被较好的大山里生活,天然的植物氧气屏障遮挡了紫外线对皮肤的伤害,所以她们个个都是白生生的,水灵灵的。
对许多未婚矿工来说,找一个法脿阿妹做媳妇,也是一件荣耀的事。因为领着这样的姑娘在大街上走走,在朋友圈里炫耀一下,也是脸上增光的事。即使不找媳妇,同法脿阿妹们买买鸡,买买蛋,听听她们揉软的普通话,看看她们白净的脸庞,瞅瞅她们高高的胸脯,也是男矿工们的一种享受。
当时,我还是实习生,虽然包里没有钱,但也有一种想结识法脿阿妹的愿望。
无巧不成书有是。正当我有这个想法时,离我们小木奔选厂不远的一个生产队,因为要修一个倒吸虹的水利工程,有一些粗水管需要焊接,矿总部就派我们实习的选厂去支援,我就随着师傅去了。
我们吃住都在彝族群众家,虽然条件不怎么好,但我们是去支援人家的,纯朴的彝族人民除了对我们感恩戴德外,还用一种天然的善良和纯朴来待我们。我们住他们家,我们吃的饭他们煮好,我们穿的衣他们洗净,我们住的房间他们打扫,我们成了真正的大老爷。
房东家的一个阿妹,当时也就18芳龄。我们每一个施工的人员进出都要多看她几眼,多同她讲几句话。尽管她衣服穿得不斩新,满身常有红泥巴,但她却显示出了一种清水出芙蓉的韵味。她身材高挑,胸部丰满,皮肤白净。天天象百灵鸟一样的欢唱。她把歌从天亮唱到天黑,从房前唱到屋后,从白竹山唱到绿汁江边。
一个星期天我休息,还睡在床上,就听到窗外的树叶子响:“……姑娘生来爱唱歌,一唱就是几大箩……噻啰噻……噻啰哩噻……人人说我是布谷鸟,我歌唱春天,我歌唱生活哟……”我知道这是房东的阿妹在吹树叶子。我静静的听了一会,就起来洗脸漱口了。
“咚、咚、咚——”我刚刚洗漱好,我的窗子就响了起来,我打开一看,竟然是她。她向我招招手,我心领神会。
“……马铃儿响来哟玉鸟儿唱……我跟阿诗玛回家乡……远远离开热布巴拉家……从此妈妈不忧伤……”那个时候的《阿诗玛》电影刚刚解放,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就会唱这个插曲的。我听她唱了第一句,就伴合着她唱了起来。唱完后,我们都觉得很愉快,四只眼睛对视着笑了笑,又开始唱了双柏的查姆笙歌《三敬酒》。
那个时候的查姆笙歌还是禁歌,尽管我不怎么会唱,但伴着她唱完,我的心还是醉了。
酒逢知己千杯少,高山流水喜知音。真的,同她在一起唱歌干活,有一种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的感觉。月上松树头,人约黄昏后,我和她经常在一公里外的一棵大核桃树下,唱一会儿歌,说一会儿话,相拥着坐在树下看月亮。
爱因斯坦说,同一个心爱的姑娘在一起,比同他这个老头子在一起,会觉得时间过得快得多。我觉得时间苦短,一个月多工程结束了,我们就要遗憾地离开她家。我把实习单位地址告诉了她,把学校的地址告诉了她。回来选厂后,我们就回到学校,然后是放寒假。
寒假里,我给父母讲了邂逅法脿阿妹的事,我只是征求他们的意见,但却遭到了一致的反对。彝族我们地方也有,但他们都是住在山高林密的大山头上。许多彝族都是穷得除了钮扣无铜片,三个石头支口锅。所以我们地方的人都认为彝族是“裸裸婆”,是一个无法交流和勾通的、贫穷和荒蛮的民族。我再三辩解,都无济于事,最后父母下了最后通牒:几时同法脿阿妹断往,几时供我的学习费用。
“断供就断供吧——”我同父母吵了起来。几天不理父母,在开学前两天,我也没有同父母要钱,而是偷偷地把家里的大蒜,抬了一袋上车拉到学校里来,心想等星期天就去卖大蒜,把卖大蒜的钱拿来交学费,作伙食钱。但天不容虱子长大,我才去自由市场一会儿,就被当时的市管会人员听出外地口音,就以投机倒把罪名没收了所有大蒜。尽管我申明是学生,是卖了作学费的,但横蛮不相信眼泪。我还是伤心地、走投无路地回到了学校,回到了同法脿阿妹断交的痛苦中来。
生活的道路,有时只要偏移一度,整个历史就会改写。三十多年后,从有色金属告老还乡。因儿子在法脿乡当新农村建设指导员,所以一是想去看看儿子,二是想故地重游,所以又从易门的绿汁镇绕道到小木奔,再从小木奔到了法脿乡。
在法脿乡下了车,看到的山没有变,水没有变,变了的是道路、房屋和农作物。过去天晴扬灰路,下雨水泥路,现在变成了柏油路;过去睡在床上可以数星星的散瓦房,现在变成了砖混房;过去乌鸦见了流眼泪的包谷地,现在成了火龙果地、冬桃地。
“阿老师傅,我们是法脿阿妹……”的话语又在我耳边回荡了起来。
看到法脿阿妹们穿的是斩新的彝族服装,开的是斩新的私家小轿车,说的是标准普通话。意念中总觉得这个地方很熟悉,但又很陌生。
我们貌似在一个三十余年前地貌的彝族农家吃饭。酒桌上,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主人,问我从那儿来,我说是从小木奔的矿山那边来。
“啊——那个地方我太熟悉了,记忆太多了。”
“你去过?”
“当然去过!那个地方有我的青春梦,寻找梦。”老板娘一副怀旧的情结:“当时还差点嫁给了那边的一个实习学生,是他来我们村焊接水管时认识的。”
“哦?”我睁大了眼睛,努力地搜寻着原房东家阿妹的俊俏模样,脸开始发热起来。
“我跟他通了一年多的信,我还记得他的名字,后来却消无声息了。那个时候我们法脿穷,大家都戏称我们法脿阿妹。当时工农差别大,城乡差别大,也许他有他的难处。”女主人宽厚地笑笑。
“来的都是客,我自荐地给大家唱一首我们法脿地区流传的查姆笙歌《三敬酒》。”女主人换了话题,掌声雷动起来,。
“……端起酒杯来敬酒呢么,阿佬呢么,相聚难得开好头,爱小佬……头杯敬你么相逢酒呢么……三杯敬你么祝福酒呢么,阿佬呢么……从今以后是朋友,爱小佬……”听到这一歌声,我又想到了几十年前核桃树下的《阿诗玛》电影插曲,想到了同我相拥看月亮的法脿阿妹……
古人说,人不风流只为贫。说真的,一个吃不饱,穿不暖,在生死线上挣扎的民族,是一个没有自尊的,受人歧视的民族;而一个拥有富民政策,富于创造的丰衣足食的民族,才是一个扬眉吐气的,能敞开胸怀接待八方来客的民族。
今天的法脿阿妹,是一个比双柏妥甸酱油,禄丰金山酸醋,楚雄吕合曲酒还要刮目相看的阿妹群!
祝文友创作愉快,佳作不断;生活幸福,吉祥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