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活的小城，不算富庶，但很幸福。污染有，但不重。问题有，但不多。每天都能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与蓝天白云见面的机会挺多。
　　 我喜欢晨风，晨风拂面，凉爽得很。即使冬天的早晨，风儿也不觉得多么锋利，把手搓一搓，把耳朵捂一捂，也就过去了。
　　 前些日子，身体有些恙，天气也不佳，与晨风爽约有日。今晨，六点半，准时走进晨风。
　　 晨风，吹醒了余梦，明白了今天的太阳即将升起，昨日的风尘已经落定。不再计较过往的烟云，只瞅见枝头的鸟儿梳理着美丽的羽毛，婉转着清新的音韵。
　　
　　 一、林中
　　 广场上的风，有些空空荡荡；马路上的风，有些直白苍凉。我喜欢林间的风。
　　 林间的风，将枝桠当作横笛，一曲《黄莺亮翅》，清脆悠扬。这里没有黄莺，不知名的鸟儿是有的。鸟儿在枝头跳来跳去，亮翅高唱，好像告诉你：一天的自由幸福生活又开始了。继而，飞翔于苍茫的天空，与星辰为伴。
　　 甚至将整座树林当作排箫，音色纯美，轻柔细腻，空灵飘逸，奏一曲《寂静之声》，旋律飘缓低迷。细细听来，仿佛在诉说着年轻无助的宣泄，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年，独自一人行走在铺着鹅卵石的狭窄、清冷的小巷里，喧嚣的人群在她身后渐渐远去，前面是没有尽头的黑夜。
　　 树林中的路很短，很具形；人生的路很长，很抽象。在渺茫的路途中，我们真的很无助，很无能，但，路还是要走的。
　　 走在林中的路上，沐浴着晨风，思绪在一点点展开。没有走在晨曦中的树林，没有触摸树林中的晨风，你绝不知道黑夜是怎样消融的，不知道阳光是怎样聚拢的。
　　 风在林间不紧不慢地走着，抚摸着每一片树叶，拂去了昨日的尘埃，将晨光一点儿一点儿安放，小心翼翼的，生怕晨光落在地上，摔碎了。可惜，晨光最后还是跌落了，落在了稀疏的小草的尖儿上，不细看，还真发现不了。有几粒细小的晨光不小心落在我的手指尖，一阵风过，又无影无踪，好大一会儿，我才看见她落在了一朵枯萎的花儿上。我想，这粒晨光肯定无数次与花儿亲吻，她不舍得花儿离她而去，想久久地拥抱着她。
　　 我们有多少次的邂逅，有多少次的厮守，我们珍惜了么？我们挽留了么？总是在失去之后，才惶恐滩头说惶恐；总是在失去之后，才凄凄惨惨戚戚。岁月的晨风，扫荡着我们的时光，没有商量的余地。
　　 林中，虽然有风，但不冷。似乎专门来与我晤谈，告诉我深夜里来到我梦中的那个人，此时还在梦中，浑然不知，你何必还要痴痴等待？似乎专程来给我提醒，提醒我树林的尽头天空湛蓝，白云悠悠，为何你还要在黑暗中徘徊？
　　 风，像无数凉凉的小手，伸进我的脖子。我竖起了衣领，抵挡着，可又从袖口抚摸着我，索性就不阻挡了。
　　 我抬起头，看温和的街灯，闪烁着光晕，与天光争抢着把余光送进林间。就在我的眼睛被街灯的光亮刺穿的时候，一声鸟鸣划破了长空，打破了寂静，是那只出林的鸟儿，知倦而归？有点儿早吧？
　　 在孱弱的晨光中，我忽然发现，我是唯一的听众，独享这一片风吹过树林的声音。
　　
　　 二、河边
　　 出了小树林，是城南河。河很宽，很深，很静。街灯在河面投下微弱的光，晨风拂过，泛起细碎的涟漪，一波接着一波，从此岸涌向彼岸。
　　 一轮朦胧的月，孤单地挂在天边，悄悄打量着在水面的影子，很像一位睡眼惺忪的美人，羞答答地。有几颗星，清冷地悬挂，像掉了队的孩子，孤独，惶恐，不安。
　　 河边的风，较之树林里，硬了些，凉了些，在脸上肆无忌惮地扫着。天空中飘起了雪花，落在额头上，鼻尖上，耳尖上。耳尖有些冷，伸手捂了捂，有些缓解，松开手还是冷。
　　 对面跑过来一人，敞着衣襟，裸着耳朵。明白了，走得慢了，热量少了，怎能不冷？果然，跑动不到百步，就热乎乎的了。当我们的脚步过于缓慢的时候，你的苦难也许就来了，一个声音悄悄对我说。
　　 天气暖和的时节，不少垂钓的人早就坐在河边了，此时却静寂得很，只有落尽了叶子的法桐，寂寞地坚守着。一阵强风吹过，干枯了的树枝震颤了一下，似乎要抓住点儿什么。是啊，树叶一片片离她而去，怎能不牵挂？眼睁睁看着叶子落进了河里，随流而下，越来越远，岂能不仓皇？
　　 独自踯躅在河边，就像一条寂寞的鱼儿，游弋在光阴的河里。没有前生的愿，没有来世的梦，只有今生迷茫的等待。去的已经去了，来的自然来着。
　　 站在河边，凝望迷蒙的河面。河面上倒映着已显疲惫的街灯，风过，晃成一道光波，亦真亦幻，人生就在这样的虚幻中渐行渐远。
　　 长吁一口，唇边便白雾升腾，在晨风中飘散。飘散的，是往日的幽怨，昨夜的梦幻。深深地吸一口，凉凉的，沁入心田，爽爽的。这就是所谓的“吐故纳新”？我愿意这样认为。
　　 远处飘来隐隐约约的歌声，深深浅浅，飘飘渺渺，但让人心清，让人气爽。我们可以在岁月的深处翩翩而舞，可以在时光的浅处欣欣而歌。让我们心灵的歌随着晨风，飘落水面，激起层层涟漪，装饰着一段优雅的晨梦。
　　 东南的楼顶之上，一片透彻。隐隐约约，有晨阳的光芒闪耀。又一阵猎猎的晨风掠过，恰似挥手撩起一把清冽的泉水，洒在朦胧麻木的嘴脸和眉眼，浸入有些阴郁与浮躁的心底。冲去了适才的忧伤，洗去了最后的烦恼，焕发起对生活新的激情，继续走吧。
　　
　　 三、公园
　　 跨过一座高高的石拱桥，便走进了公园。晨阳的光芒已经清清淡淡在柳梢描了一层金黄。风儿吹来，柳条很僵硬地摆动了几下，就懒洋洋垂着脑袋，似乎在回忆着“春风杨柳万千条”的婀娜，有些气儿不顺的样子。
　　 新修的柏油路很宽敞，沿湖岸曲曲折折，我尽可以恣意徜徉。不必躲避如梭的车，不必难捱呛人的汽，可以信步，亦可以疾驰。
　　 晨练，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但并非日日皆然。我的晨练随性，看天气，看心境。有兴则练，无兴则停，兴起则时长，尽兴即回府。雨雪天气，坐在窗前看那潇潇洒洒的雨丝坠落在苍茫的大地，看那纷纷扬扬的雪花尽情地飘舞，也是另一种晨练，练心情，练神情，练性情。斗转星移，一晃经年。虽说不上身健体壮，倒也身心俱佳。
　　 公园即将修缮完工，是这个小城人的福利。城里的空间逼仄，有一处亲近大自然的公园确是一种奢侈。尤其是，清风拂面，水波潋滟，更是城里人的不多得。常怀念小时候在老家那种山青，水绿，鸟鸣，燕舞，风清，云淡，日子虽然清贫了些，但身心是清爽的，没有满街的药店，没有铺天盖地的医药广告。
　　 空阔的地方，早已站满了晨练的人，练舞的，打拳的，撞树的，跑步的……忽然从树林那边传来一声又一声长啸，这是练气的。
　　 在这种风清气爽的早晨练气，的确是明智的选择。气，乃人之根本，气虚则无力。“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
　　 人生天地间，也就是一吐一纳，缺一不可。你看，那几位练太极的，先是绕着两棵树转了两圈，然后闭目凝神，呼吸吐纳，开势换招，缓缓地，悠悠地。最后平心收势，气归丹田。有点轻飘飘的，亦梦亦幻，荡气回肠，回味无穷的样子。
　　 我没练过太极，但我知道，练什么都离不开气息，气息不存，生命将息。“树活一层皮，人活一口气。”我也知道，心平气和，万事通达。憋气，则心情不畅；动气，则脏器不调。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这句话激励了多少人，其实也害了很多人。
　　 我还是喜欢“事理通达，心气和平”，顺其自然为好。想起那抑郁不乐的柳条，何必呢？
　　 晨练一小时了，微微些汗，风一吹，神清气爽。这就可以了，打道回府。
　　 这就是随性晨练的妙处：不刻意，不随大流，只为清心，只为养气。不管什么样的形式和内容，自己的生活，随性最好。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别人的生活很光鲜，与我何干？
　　 让心灵在晨风里放飞，让自己在晨风中呼吸，便觉得，这生活很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