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从来不分年龄，不分地位，而是只和这个人息息相关，他去了，她再活在这世上多一分钟都觉得多余，因为，这世上再也无人懂她。
　　 ——题记
　　
　　 一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苏轼《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夜记梦》
　　
　　 1986年，她出生在广东省湛江市的一个小镇。在14岁之前，她的生活圈基本上没有离开过那个小镇，她在这里出生，在小镇中心小学念书，随后在小镇中学念了一年书。有时候，她也会跟着母亲去附近的外婆家。
　　 她的父亲，早年以杀鸡为生，靠孵鸭子营生。小时候，她的性格开朗活泼，又听话，在家时常帮父母干活。
　　 如果不是学唱粤剧，她也有可能会像父辈那样，留守在这样一个平静的生活圈子里。
　　 念书不是她的强项，没有给老师留下过深刻的印象。在小镇中心小学和中学，这里的老师已记不清有过她这样的一位学生。
　　 她的学习成绩一般，没等到初中毕业就离开了学校。但是，她有唱粤剧的天分，她唯一的姑姑告诉记者：“只要学校里搞活动，就一定会有她的份。”
　　 她从小都是当花旦，并且当了四五年，那个小镇的居民几乎都认识她。
　　 小小的表演舞台，让她得以接触外面更广阔的天地。她所在的小镇，粤剧氛围浓厚，学唱粤剧，成为一些少男少女的出路。在小镇，有很多人学唱戏。小镇所在的居委会，前些年还成立了一家粤剧曲艺社。
　　 16岁的她，来到邻近的县学习击打乐器。很快就进入角色，她多才多艺，技术高，唱男声女声都行，还会敲锣打鼓。刚开始的时候，她主要是在后台打鼓。
　　 随后的3年间，她跟着剧团穿行在粤西地区来回演出，云浮、信宜、茂名等地都留下过她的足迹。由于打掌板功夫不错，很多剧团都愿意找她。
　　 由于多才多艺，长得又漂亮，个子又高，她的身边不乏追求者。有一次在茂名演出的时候，当地一个有钱的小伙子追求她，但没有成功。
　　 2003年底，她的父亲突然去世让这个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父亲去世后，她成了全家人的经济支柱，除了维持家人的生计，还得供弟弟上中学。
　　 她的收入每个月有三四千元左右。2008年年9月，她的弟弟到广州念职校，也是她支持的。而老家房子的外墙翻新，同样是她出的钱。
　　 虽然收入尚可，但打掌板是一个辛苦的角色。掌板从开场至结束，几乎都没有停过，演员唱戏的时候，掌板要参与，演员说对白时，掌板也不能闲着，要适当敲击声音，打掌板一般都是男的，女的很少。
　　 在粤剧表演中，掌板是个重要的角色，一首乐曲的张弛和节奏的把握都要靠掌板的调度，就像乐曲的指挥。
　　 她的母亲在广州打工，帮戏班做些折叠戏服等杂活。后来，她的母亲先认识了他，一位粤剧团团长，并请求他收女儿为徒。后来，她加盟他的粤剧团，完成了与比她年长39岁的他致命的相遇。
　　
　　 二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
　　 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乐府诗集·鼓吹曲辞一》
　　
　　 他，上世纪50年代，从佛山南海跟随奶奶去了香港。14岁那年，他回到了广州学习粤剧。
　　 上世纪90年代，他打破铁饭碗，率一干人马组建以他名字命名的粤剧团，戏班的主要舞台，除了到乡下临时搭台，便是到城里的茶楼饭馆里。他操办戏班，集剧团老板、师傅、编剧、导演于一身。
　　 她很快得到他的赏识。他悉心传授，她很快就学得几首经典曲子。
　　 她在戏班能从后台做到前台，他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为了感激他，她很想嫁给他，从师徒变成夫妻。
　　 不过，由于年龄相差39岁，她的母亲坚决反对这门亲事。
　　 大约在2007年初，她的母亲听说她跟他关系很好后，曾经多次到她的住处劝说，可是她不听，母女俩因此而争吵，并曾撕破了她的衣服。为这件事情母女闹得不可开交，没法相处，在一起也不说话，所以她的母亲在2007年底就离开广州，回到老家了。
　　 母亲也给相过她亲，并且男子还来过小镇的家，可是她坚决不同意，母亲也没有办法。
　　
　　 三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唐代《铜官窑瓷器题诗》
　　
　　 在广州芳村大道东沙涌新村，他住二巷四号，她住一巷二号。两套房屋之间，约3分钟路程。她虽然搬了几次家，可一直没远离过他在沙涌新村的住处。有街坊称，他们二人经常手挽手出门，举止亲密。
　　 他2000年与妻子离婚后一直独居。在东沙涌新村的住所，他与她相互切磋，师傅抚琴，徒弟唱曲。在舞台上，他一般演武生，而她则演花旦。
　　 平时，他负责编剧导演，指导排练节目，而她有时也负责剧团的财务，将收到的茶钱与红包，按人头每人派一份。剧团团员也早把她看作老板娘。
　　 他的粤剧艺术团每天下午2时都在广州龙津东路荣华楼演出，该处是广州一家百年老字号茶楼。他和她的剧照曾经挂在显眼处，他一身武生打扮，神清气朗，而她则身穿红色棉袄，低头浅笑，娇羞妩媚。
　　 2007年，他被查出患有肝癌。这个消息让她颇感沮丧。
　　 在他2009年1月9日去世前，他病重住院期间，白天一直由其妹妹护理，她演出结束，便匆忙赶到医院接班，每次都是通宵看护，从没间断。剧团里有人劝她休息，她淡淡地回应：“不要说了，我是他徒弟，什么都不怕。”
　　 2009年1月9日，他去世，临终前依旧牵挂《白兔记》第二天的演出。第二天，悲痛中的她在荣华楼首次演出《白兔记》，全身心表演让现场观众如痴如醉，结束时掌声如雷，而她却泪流满面。
　　 随后，她又临时更换演出，清唱一首《今生缘尽待来生》。茶楼当时鸦雀无声，观众感觉到与往常不一样的是：乐师曲音未终，唱者已经泪流满面。
　　 2009年1月11日，她再次在荣华楼演出，演唱《剑合钗圆》，她扮演男子十郎。该剧主要内容为一名女子因思念男友过度而身亡。演唱中，她多次泪下，演出结束后匆匆离去，赶去守夜。
　　 1月12日下午1时30分，她被人发现在他的住所割脉上吊自杀，并留下了一封遗书，希望和他合葬。
　　 “各位团友，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希望你们将剧团坚持下去，我会经常回来看你们演出的。”
　　 “哥离去，我实在难以面对这个现实。我死后请讲我俩合葬！一旦分离，我很伤心。哥，我就要来见你了。”
　　 “实在对不住了，各位团友！我实在搁不下这段情……”
　　 “哥去了，我无法面对那些难忘的日子……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她在遗书中如此表白自己的爱与情。
　　 结束生命前，她将自己的照片摆在他的遗像前。
　　 23岁的年轻生命，就此终结！
　　
　　 【后记】
　　 2002年01月初,笔者被单位派入广州工作，2007年协助总公司在广州建立分公司。也许是笔者语言天赋的缺失，浸入广州10年，还不会讲粤语，对“粤剧”也是一无所知。虽然文中两位主角的戏剧舞台，位于广州荔湾区中山八路的荣华楼，离笔者所在公司只有数站地铁的距离，但广州10年，笔者没有完整的听过一次“粤剧”。偶尔陪同事路过“荣华楼”，也是喝完茶，抽身即走。但那年那月，一位年仅23岁的粤剧花旦，以殉情的方式，唱出的这一幕“爱情绝唱”给笔者的心灵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迹。
　　 那年那月那周，广东主流媒体《广州日报》以十分痛惜的情感，把她列为每周新闻人物。
　　 她身高170米，戏曲身材，十分漂亮，有责任，有担当。她的殉情，令人十分惋惜！
　　 2012年11月，笔者偶然读到雪小禅的博文《寂无色》，文中提到了她，让笔者关于这一段冰冻的记忆，倏然苏醒；因此，笔者觉得很有必要写点东西纪念她；其实，也不仅是为了纪念她，更多的是向表达一种心愿：向最当代最凄美的爱情致敬！
　　 爱情全是中毒，不中了毒，只是浮云欢爱，算不得真爱，中了毒的人，如饮鸦片，原则和自尊都会丧失，拼的是个“贱”字。不犯贱到尘埃中，也不算深爱，我想，爱一个人，就应拼尽全力，到了紧要关头，眼泪相对，却终是无言。
　　 爱，一个人，到此为此；想同生共死，一定是真爱！——雪小禅在其散文《寂无色》中如此点评她的殉情。
　　 笔者以为是！
　　
　　 2012年11月27日第一稿
　　 2015年12月26日第二稿
　　
　　 注：文中主要事实资料来自当年的网络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