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往】
　　
　　 高高的头颅被北风的绳子勒着
　　 一个黎明覆盖着另一个黎明
　　 一个黑夜赶着另一个黎明
　　 挤向黑暗的墓穴
　　 对叙述或者表达爱的方式
　　 我往往东成西就
　　
　　 飞翔吧。龙卷风举起我孱弱的身子
　　 我的自画像分裂成黑白无常
　　 巫师攥一把我的胎发
　　 我坐北向南。若干年之后
　　 我情愿盗墓者前来
　　 那时我还眼睁睁盯着一个词
　　 试图从我的诗歌中溜走
　　
　　 就让夕阳捏一把河流
　　 这轻举不起一眼望不到的蓝
　　 而我撬开诗歌的嘴巴
　　 这轻绝不是我卑微的灵魂
　　
　　 【写诗者】
　　
　　 那时，是不是你很年轻。乳房
　　 没有发育。臀部没有发育。指甲没有发育
　　 没有乳晕。没有线条。没有
　　 在一张白纸上撕开流线型的身材
　　 长河落日，你只是咬了咬嘴唇
　　
　　 你还是悄悄爱着。抿嘴
　　 忍着孕期的呕吐
　　 日记里这样写道：我爱着眼睛
　　 看不到的光明
　　 我愿埋葬在一本书里
　　 生僻词作为唯一的殉葬品
　　
　　 【草原】
　　
　　 画家张二千把芨芨草、马兰花、苦蒿蒿
　　 一张纸上图上色泽
　　 他弓着腰，撅着屁股
　　 我说，你的马呢
　　
　　 画家张二千理了额前的头发
　　 说，跑了，跑没了
　　 只留下一阵风
　　 常常把他的头发吹下来
　　 遮住眼睛
　　
　　 他的眼仁里带着蓝
　　 我怀疑是他画的草原
　　
　　 【空】
　　
　　 冬至乍到。三场小雪叫醒了这个冬天
　　 我的村庄除了偶尔几声狗叫
　　 似乎别无生息
　　
　　 我的狸猫趴在椅子上
　　 身后，我有了皮毛的温暖
　　 就像这个村子的背后
　　 和我同龄的伙伴，有的是兽医
　　 有的是瓦工，有的是牛贩子，有的是
　　 倒卖文物的盗墓者
　　
　　 他们在村住宅小区里吆五喝六
　　 女人大冬天的穿着皮裤叉子
　　 提一罐子剩饭回老家喂狗
　　 她们不劈柴，不往炉子里加煤
　　 公公或婆婆在家
　　 和那只狗一同监视后院的动静
　　
　　 女人接近村庄的时候
　　 高跟鞋底锥着村里的水泥路面
　　 像是点燃的一串鞭炮
　　 寂静的村子里这是唯一能够给她占胆子的声音
　　
　　 此时，我背后的猫“嘟噜，嘟噜”
　　 念完了一本经书，像是
　　 给前世的佛
　　 一个交代
　　
　　 【年根谣】
　　
　　 苹果下窖，西边密密的乌云
　　 新扎的一把芨芨草笤帚
　　 落日和羊群被扫到西山脚下
　　
　　 树木不能再老了。满脸的褶子
　　 螨虫和污垢结痂成瘢
　　 数一数星星
　　 都像是子孙的乳名
　　 如柴的胳膊
　　 抬不起一支，搂搂
　　 或者抱抱这顽皮的家伙
　　
　　 一只母羊提着两只沉重的奶袋
　　 窥视到粮仓
　　 玉米或小麦发出翻身的汗味
　　 算是给农家人的见面礼
　　 只有几只狡黠的老鼠
　　 咯吱，咯吱，咯吱地咀嚼着什么
　　 黑夜是一根绳索
　　 反正短了半截
　　 许是被女人纳进了鞋底
　　
　　 【十二月】
　　
　　 战争中的人们从梦中醒悟过来
　　 梦魇。呓语。失忆。健忘。抑郁
　　 该准备好一只苹果，一根蜡烛
　　 还有在车轮下碾压过的第十一根肋骨
　　 都裹上一块白布
　　 纷纷抬下战场
　　
　　 一朵雪花就是一株青草的奖章
　　 死神的诅咒从一只肥羊开始
　　 而光明，月亮的碎银子
　　 兑换成一沓过期的列车票
　　 与故乡遥遥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