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站在丘陵之上(散文)
丘陵不高,毅然挺直了胸膛;丘陵不大,怡然享受着阳光。站在丘陵之上,俯瞰我的家乡,油然而生的,是无尽的乡情。独处丘陵之外,思念我的爹娘,情不自禁的,是无垠的乡愁。在我灵魂的深处,氤氲着无限的温情。我爱养育了我的丘陵,每一块石头,每一条小路,每一道清泉。
(一)岠嵎山石
看石头,不能只用眼,更要用心,用情,甚至灵魂。
你静心触摸一块石头,就会明白石头也有心跳;你目不转睛于一块石头,就会知道石头也有话说。她实在不缺少要说的话,只是缺少听话的人,更缺少懂话的人。
漫步在岠嵎山,我听到的不是林涛呼啸,不是泉水叮咚,而是山风在灰褐色的岩石上行走时留下的脚步声。
这漫山遍野,这千姿百态,都是来自900多年前那场持续了50年的大地震颤吗?不难想象,在这50年中,岠嵎山的人民是怎样的一种煎熬,怎样的一种祈盼。有很多人在祈盼中长大,有很多人在祈盼中逝去。也许,那些在天崩地裂中逝去的、那些带着遗憾逝去的灵魂也就化作了块块坚硬的山石,竖立着不屈的灵魂。
抬头望去,巨大的崖石上有一个巨大的洞口,白云飘然而进,鸟儿倏然而出,山风飒然穿越,呼啸有声。想起岳飞的“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这不就是一位千古猛士在仰天长啸吗?
你看那一块,人称“千古猿人”,形似而已,可是你读懂山石的灵魂了吗?想起了罗丹的雕塑《思想者》——无力的胳膊支撑着低垂的头颅,实在不如我们的“猿人”:仰望苍穹,目光炯炯,神色凝重,似乎要穿越千年,回忆从前,也似乎要穿越万年,思考未来。
这就是岠嵎山的“思想者”,即使静下来思考,也要扬起倔强的头。虽然神色凝重,你也能听到她澎湃的心潮,不屈不挠的歌声。是的,岠嵎山历经磨难,依然耸立,秉持着刚性的魂灵。她不单有煎熬时的呻吟,更有对美好未来的渴望。
再看这块岩石,不像“弥勒佛”吗?圆圆滚滚,赤赤裸裸,在苍翠的林海衬托下,在傍晚彩霞映照之下,佛光万道。常言道:大肚能容天下难容之事,开口常笑世上可笑之人。我想,岠嵎山,就是如此,享受着阳光雨露,也沐浴着雷电风霜……从从容容,千百年而来,愈发钟灵毓秀。
岠嵎山啊,风,在岩石上行走,奏响岁月的歌声;水,在岩石上流淌,弹奏着生命的歌谣。
有一道细细的泉水从石缝汩汩流出,名曰“老母泉”,相传为圣母的乳汁,包治百病。真的像母亲的乳汁,洁白无瑕,绵绵不断奉献在儿女的唇边。喝上一口,清纯甘洌,爽到心底。你听,那涓涓,那潺潺,不是慈祥的母亲在哼着眠歌,用温润的母爱哺育着心爱的孩儿吗?
就在这乳泉不远处,一对高约4米的岩石,顶部状似人头,相拥相依,如一对缠绵厮守的情侣。也许,正是在老母的呵护之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啦。
哗啦啦,哗啦啦……又一股清泉垂落而下,遇到岩石,溅起了晶莹的浪花,唱起了欢快的歌。落到崖下的石潭,便缓缓地平静下来,好像什么也没发生。我想,这就是岠嵎山,这就是岠嵎山的神,岠嵎山的魂,纵使历经磨难,纵使一路阳光,她都能淡然处之,方得永恒。
此时,正是打板栗的季节。板栗倏然而落,“啪,啪,啪……”,在山石上蹦跶了好一会儿,将刺扎扎的脸庞笑开了,裸露出鲜红油亮的心。取出掰开,将淡黄色的果肉放在嘴里,有些生涩,咀嚼后则丝丝清甜,齿颊留香。这就如同我们的生活,坎坷过后,回味更无穷。
电话铃起,将我拉出岠嵎山。回望,心潮起伏。历经沧桑,遭遇巨变的岠嵎山,显示着坚定而安详。千树万木以石为母,以云为乳,郁郁苍苍。
一道霞光垂照而下,漫山遍野的岩石顿时金碧辉煌。恍惚间,似乎来到了蓬莱仙岛。想起了清代高端佐的《游岠嵎》中的诗句:奇石排空出,飞霞拥石来。
(二)招虎山路
岁月无情地掠过招虎山脉,留下了一条令人震撼的山路。
顺东游览路线一路攀登,虽然鸟语花香应接不暇,流水潺潺至山巅不断,但还是不由得感叹不如昆嵛山泰礴顶清爽宜人,心中黯然有悔意。
当登上招虎山主峰,看到硕大的“招虎山”三个大字闪烁在巨大的岩石上时,心中陡然升起一种雄壮。巨石之下,有两排整整齐齐的石基,一座高大的水泥墙。一位大哥问我:“你知道这面墙是干什么用的吗?”
我摇摇头,很迷茫,海拔549.7米高的山巅,赫然耸立这么一面墙,应该有故事。
大哥说,大概50年前这里住着一个班的解放军。我恍然大悟,这石基就应该是营房的基础,那面墙就应该是写着标语语录或者主席画像,可惜在岁月的风尘洗刷之下,找不见一丁点儿痕迹。
但我,还是震撼。那石基就像仪仗兵一般整齐,没有一块石头松动;那面墙就像军人的胸膛,没有一丝儿摇动。我似乎又听到了军人那气壮山河的口号声,似乎军人那坚毅的面庞就在眼前。
上网搜索了一下,关于招虎山驻军,竟然没有一点儿蛛丝马迹,难道历史就这样淹没在了岁月的风尘?也是啊,就像电视剧《三国演义》片尾曲中唱道的:“暗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铮鸣……湮没了黄尘古道,荒芜了烽火边城。”时间就是这样无情,由不得我们。
往山下走,朝着莲花峰方向,我更是连连震撼。
见过很多的山路,没见过如此牢不可破的山路。当初的建设者,必定是精益求精的人。几乎,每一块石头,都考虑了角度,都考虑了冲击力,甚至图案。任50年的风雨雷电击打,任50年的人踩水冲,依然坚固如盘。你敢相信吗?你能不相信吗?
还有那,在岩石上凿出来的石栈,每一道弧度,每一道层度,都是那么精准。一脚下去,不大不小,稳稳当当,不论你的脚大小。
有一段100米不到的路,中间的泥土被岁月的洪水冲刷出一道深深的沟壑,而两边依然牢固地一块不少地整齐地排放着两道矩形青石,踩上去,纹丝不动。我真的怀疑,山洪的力量多么弱小,更是怀疑是不是山神真的存在。
拾级而下,闻不尽百花馨香,看不够绿树葱茏,听不够流水淙淙。山间的鸟儿空谷传响,,花朵上的蝴蝶倩影翩翩。阔大的树阴,遮挡了炎热;习习的山风,扫除了孤寂。近看,山石嶙峋;远眺,沧海茫茫。但最让我钟情的,还是这条算不上古老的山路,山路上并不年轻的石阶……
险要处,股战栗,心加速,双手不由自主攥住了煞是好看的绿色水泥栏杆。没想到,那新修的栏杆比我还颤抖,我的心更惶恐。突然,有一道铁索,被我薅住了。那铁索,50年的严寒酷暑,已是锈迹斑斑,煞是丑陋。但,你握住它的时候,立马,就有了依靠,有了安全感,你的生命就交给了它,别无选择。
我不无怀疑地摇晃了一下串连铁锁的水泥柱,岿然不动,又使劲,屹然不动……这时候,你不放心都不行,那简直是侮辱。
这条路,有上,有下,有直,有曲,有宽,有窄,有直通,有迂回……有天梯石栈,有平地泥路……都是那样自然而然。
我设想,当初,或者战士肩扛手提,将一件件设备运上山;我设想,当年,或者民工一丝不苟,将一级级石阶铺成……那会是怎样的心态?那会是怎样的责任心?假如,今天来的不是我而是他,会生出一段怎样的感想?
反正,我折服了,折服于50年前的执着与认真;反正,我无言了,无言于50年后的荒唐与冷漠……
一路下来,连连回首,如果不是时间紧,真的好想掉头往上走回去,再一次感受山路的坚固,再次感受锁链的牢固,再次感受50年前的真诚……
(三)堕崮山泉
堕崮山不高,却有“小泰山”之称;堕崮山不大,却在《山海经》里有记载。拾级而上,山之陡,并不逊色于泰山十八盘,一会儿便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幸而有清风送爽,抚摸着起伏的胸膛;薄雾飘渺,擦拭着微涨的脸庞。回首向南,虽有淡云,也可见大海茫茫。
有些口渴,掏出“农夫山泉”,喝了一口,热乎乎的,一点儿也不解渴。
忽见前面的巨石旁,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双手捧着一只矿泉水瓶子,承接着从崖缝间滴落的水珠,啪嗒,啪嗒,啪嗒嗒。侧面看,老者一脸的肃穆,似乎承接的不是泉水,倒是玉液琼浆,倒是神汤圣水。看那状态,老者绝不是第一次来接泉水,身旁的一只5公升大小的塑料桶已经有大半桶了。
我将带来的“农夫山泉”倒在一棵树下,在老者接完之后,也照葫芦画瓢地恭恭敬敬地接满了水。擎在手中,迎着阳光看过去,这泉水,晶莹透彻,竟然没有一丁点儿渣滓,比起小区门口的直饮水机出来的水还干净。喝上一口,清醇甘甜,爽到了脚心,凉到了发梢,甜到了心尖。情不自禁地喊了声:“堕崮山泉,真的甜。”
当代诗人徐书信先生游览堕崮山,情之所至,赋诗一首:“陌路悠悠云似袈,适逢秋叶送丹霞。敲松叩菊摩崖岭,堕崮山溪好泡茶。”
我仿佛看到了老者将泉水煮沸,热气腾腾,冲撞着紫砂壶里“铁观音”或者“龙井”,即使是一块钱一大把的茶叶末子,在这般甘甜的泉水中,也会氤氲出袅袅的香气,弥漫你我的心灵。看老者下山去的矫健脚步,与堕崮山泉水的滋润是分不开的。
有人喜欢堕崮山的挺拔,有人喜欢堕崮山的青翠,有人喜欢堕崮山的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的独特景观……我,独爱堕崮山的清泉。
趵突泉的水必须喷涌,不然就不热闹,人们就很不高兴。堕崮山的泉水则不然,也就是那么一泓,那么一线,甚至那么一滴,那么一小片湿润,连潺潺之音都没有,叮咚之声也不多。它来得悄无声息,去得静谧无声。正因为这泉,堕崮山才有了灵性。
数百年来,每逢春暖花开之时,登山拜神,汲取圣水的人达数十万之多,岁岁如此,从未间断,就连远在百里之外的人们也是车拉人抬前来取水。
山路上打水的人,来来往往,盛水的容器五花八门,有用空油壶装的,有用矿泉水瓶盛的,还有拿装白酒的小桶,十升的塑料桶装的。肩背手提上山和下山的在小道上相遇高声的打着招呼。
刚进堕崮山的时候,看到一处似乎废弃了的水厂。我没有做过调查,但我宁愿相信它已经倒闭了,永远不再开张。堕崮山的泉水,很细,很软,很轻盈,哪里经得起现代化的机械的猛抽猛灌。“农夫山泉”的广告语是:“我们不生产水,我们只是大自然的搬运工。”这就是一个最没有良心的企业说出最不负责任的话,做出的最不负责任的事。
堕崮山的泉眼有很好听的名字,有很让人受用的惠赠。常饮“人参泉”的水可医百病,用“荷花泉”的水沐浴可医眼病及皮肤病,饮“长寿泉”的水可延年益寿,饮“元宝泉”之水更是财源广进。
山上下来几位游客,其中一位是本地人,很自豪地说,我们家做饭,烧汤,饮用都用这里的山泉水。我心里蓦然升起一种担忧,真的怕大家都成为“大自然的搬运工”,用纯净的山泉洗刷我们严重污染的肠胃,却洗不干净我们被污染的心灵。
堕崮山惠顾了我们千百年,我们给予堕崮山什么呢?也许,堕崮山不需要人们的赠与,只希望珍惜,只希望爱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