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圆梦胜境关(散文)
据说,一个英国旅行家不远万里,专门从英国漂洋过海来中国,一睹富源胜境关的风采;云南师大教授杨发恩先生来富源出差,专门提出要去看胜境关;富源县文联近年每年召开一次笔会,曲靖市文联的老师、云南省作协的老师,每次给我们讲完课,都无一例外地要到胜境关,有的只到过一两次,有的已不下十次,但他们似乎都看不厌。
英国人旅行家不远万里专门来登临,云大教授谈起它津津乐道,文学创作授课的作家们一次次不厌其烦地游览。这偏居西南一隅的胜境关,为何有如此神奇的魅力?我不由得也急切地渴望着一览胜境雄关!这一览胜境关的念想,如我在国家级省级报刊发表作品和晋级加工资一样渴望。可每次到富源县城,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因此,尽管家距胜境关不过一二百里,却总难圆我一览这滇南胜境的梦。这次曲靖市中学语文骨干教师培训,终于让我圆了这美梦!我们四十余人依次下车,披着冬日暖暖的夕辉,奔向我多年梦想的地方——胜境关。
一路上,我们神情庄严,仿佛前去朝圣似的,大家对这滇南胜境、全国八大雄关之一的胜境关,都心怀着敬意。踏着石铺村庄便道就进入了胜境村,首先迎接我们这群远方来客的是西边山脊上的胜境牌坊。那木质结构的牌坊,三开间,中间主坊较高,两边较低,主次分明,由十二根楹柱支撑着,上有九级斗拱托起的翘角飞檐,气势恢弘,典雅大方。五百多年,多少英雄美女零落成泥,多少达官显贵粪土当年,在那厚厚的二十四史中,也只偶尔可以翻出几个干巴巴的名字,而明朝景泰年间的云南巡抚洪弼,则建了“滇南胜境”牌坊,名垂滇东百姓心目中,而非仅仅存名二十四史。这似乎也给我们今天的公仆们提供了某种启示,正如杨卓成先生在他的长篇小说《山河无语》的序中所说,“人的一生有许多的事可做,但能做全做好的事并不多。”是的,人活一辈子是有许多事可做,但一个普通人能有多少选择?又能做全做好几件?即使是手握大权者,只要能选好做好一件二件事,也就留得身前身后名,不枉来世间走一遭了。
“滇南胜境”牌坊,最让人称奇的是,牌坊东西两面各有一对石狮,面向东边贵州的石狮青苔为衣,而面向西边云南的石狮则黄尘作被。这是因为东边贵州潮湿多雨,而西边云南则干燥多风,故有“雨师好黔,风伯喜滇”一语。今天哪个领导选择这样一个地方建牌坊,倒不足为奇,但在靠八股取士的封建社会,我们就不得不佩服建筑牌坊的人的知识的渊博了。
览过“滇南胜境”牌坊,我们一路小跑着奔向东边的关城,那急切心情仿佛春情萌动的少年前去与女友约会。在云贵交界的宣威岭上,目睹了这座建筑于明代的关城,它占据险要地势,很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雄伟气势,故为历来兵家必争之地。我曾从文字中领略过山海天下第一关——山海关的雄伟,也曾从电视上领略过平型关、雁门关的险峻,但它们离我实在太远,脚力不及,心灵也难以触摸。胜境关贯通了中原通往云南的古驿道,而被称为“滇黔锁钥”,使它在中华漫漫历史长河中,一直保持着显著的位置。
站在高高的关城上,摩挲着血红的朱漆大柱,厚实的城垛儿,那一幅幅依旧清晰的画面迎我而来。我看到了披坚执锐的大军塞川而来,那是兰玉、沐英、傅友德等率领的平南大军正向云南挺进,在云南奠定他们最后的丰功伟绩;我看到了一支扎着红头巾的大军自贵州方向沿宣威岭拾级而上,这是不满洪秀全两个无能的哥哥干政而领军出走的石达开,他与他的大军正翻越胜境关,奔向金沙江;我看到了杨升庵、徐霞客抚摸雄关草木与岩石因激动而颤抖的身影,我听到了他们发自肺腑的赞叹声;在那如豆的油灯下,徐霞客不顾旅途劳顿,激情满怀地记录着他在漫漫雄关上的所见所闻所感,使富源这个边远小县在中国文学史上留下了一段佳话,也给今天的富源人留下了一段骄傲与自豪;我看到了中国近代史上第一个睁眼看世界的人——林则徐,正率领他的禁烟队伍迈步于蜿蜒曲折的宣威岭,初春的夕阳拉长了他们的身影,也许正是在翻越这巍巍雄关时,关上的一棵草、一块石头或一根树枝,突然拌了一下林则徐的衣服,因而触动了他的灵感,打下了他赴广东禁烟的腹稿,从而有了虎门销烟的壮举。
历史给我们留下了太多的无奈,也留下了太多的思索。日子推动着岁月,岁月拖动着历史的列车。在这永不停歇的列车上,我还看到了一支头戴五角帽、身穿土黄军装的队伍正姗姗而来,背上的斗笠滴答着雨滴,那不甚铖亮的枪只,无声地诉说着它昔日的辉煌,展望着壮烈的未来。这支队伍迂回盘曲而上,雄伟逶迤的胜境关上留下了他们为国家为民族而撒下的汗水,他们是贺龙元帅率领的中央红军二方面军,他们不仅身负战略转移的重任,还肩付着民族救亡的重任。胜境关见证了中国共产党高举的抗日救亡大旗,也见证了关乎中国命运与前途的重大举措!
哦,胜境关!我故乡的雄关!它见证了云南与中原大地的同呼吸共命运!然而,历经了六百多年风雨冰霜的关城,朱元璋在这块神奇的土地上置下的唯一产业,与中华大地上的许多古老建筑瑰宝一样,没有毁于列强的船坚利炮,没有毁于军阀的混战,没有毁于日军的频繁空袭,也没有毁于解放战争中的国共争夺,而荡涤于史无前例的文革狂暴激流中。倘若农民出身的朱元璋地下有知,定会不顾皇帝的身份与尊严,嚎哭于滇黔大地了……
“人有悲欢离和,月有阴晴圆缺。”乌云遮不住太阳,黑夜盖不住白昼。月缺也罢,月圆也罢,日子总是一个跟着一个永不掉队地往前走的。具有深远历史文化内涵的胜境关,与神州人民经历了十年浩劫,终于与神州人民一道迎来了历史的春天。继往开来的新时代,省、市、县等各级党委政府相继拨出专款,对胜境关关城进行修复,使我们在新世纪初的巍巍雄关上,重又有了俯视雄关之机!倘是朱元璋地下有知,他又将含笑于九泉之下了。
当我们披着夕照金辉从关城返回胜境村时,目光被伫立于古驿馆对面路边的一块高大的石碑吸引住了,这块石碑名叫“鬻琴碑”,讲的是一个名叫孙士寅的清官的事。我自幼出身贫寒,总希望周围的官都是给老百姓办实事的清官,打心眼里特敬重清官,因而在鬻琴碑前伫立良久。我一字一句地默读着碑上的文字,仿佛怕惊动了那三百年前的清官的一缕忠魂。此刻,我读的何止是一块石碑上的文字?纯脆是在读一个清朝廉吏的高风亮节!
史书记载,清朝康熙四十五年十月,浙江钱塘县的孙士寅身带心爱的古琴,长途跋涉到平彝县(今富源县)任县令,在任期间,他清政廉明,忠于职守,严于律己,爱民如子,竭尽心力为民办实事办好事,深受人民群众的爱戴。至康熙五十年五月卸任时,竟连回乡的路费都没有。老百姓自动捐钱给他,他分文不要,卖了心爱的古琴作路费。老百姓为褒扬清官,捐钱立“遗爱碑”,于胜境村的石龙大寺内。后来,清朝官方了解到此事,深为感动,故重立“鬻琴碑”取代“遗爱碑”。文革期间,石龙大寺被视为“四旧”惨遭拆除,“鬻琴碑”也毁于一旦。改革开放后,经地区、县有识之士倡导,县里拨款重建了“鬻琴碑”。
自古就有“升官发财”一说,官职与发财似乎是成正比的,官越升得大,财也越发得大,故有“当大官发大财”一说,封建社会走向彻底衰朽的清朝更非一般,不然,咋会有“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说法?而孙士寅的入仕,就是为了服务于他任职的平彝县(今富源县)人民,这是平彝县人民数千年修来的福!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臧克家老诗人这话说得多好啊!那个时代,排列在孙士寅之上的官何止千万,但这些高高在上的达官贵人,他们的名字早随他们腐烂的尸体消失了,如今能记起者有几?孙士寅尽管只在平彝县任了短短五年,却在平彝县人民心中活了三百多年乃至永远!越来越沉的暮色,使我们不得不离开这座清官的丰碑。我本想到古驿馆内的石虬亭一览亭旁露出地表的天然石龙,欣赏它屈曲盘旋、似欲腾飞的神韵。可惜,管理人员不在,铁将军把门,只能依据史实的描述,想像它千万年来的驾雾腾云之势了。古驿馆门前,靠墙跟堆放着的一堆绣迹斑斑的铁炮,似乎是在向来往者诉说着它们那遥远的金戈铁马生涯……
在漆黑的暮色中,我遗憾地离开了梦想多年的胜境关,蕴涵丰富历史文化内涵的天下雄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