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办公室有一扇向西的小窗，盆盆绿景，占满了那窗台很多年。盆景几经更替，养的时间最长，留下印像最深的是三盆普通的花卉：水竹，芦荟，还有茉莉。单位不忙的时候，我常常透过窗台上繁茂的花儿凝望远方，任思绪悠长。忽然有一天，我无意中收回了远眺的目光，停落在窗台上姿容各异的盆景，心里莫名地涌起丝丝歉意。很多时候，人们往往忽略眼前的景色，而太过神往远方。
　　 你看高挑瘦瘦的水竹，叶子也细细长长的，和腰身搭配得很和谐，是舞蹈演员的好料子。水竹细瘦，却很精神，不用任何的支撑，坚定地向上伸展着，像活跃在运动场上的巾帼女将充满活力。但水竹，顾名思义，是喜欢水的，若不及时补充水分，翠绿的叶子很快就会转黄。我是粗枝大叶的人，以前养过很多次，养得她楚楚可怜，无疾而终。这次长得葱郁多亏了同事王哥的细心伺弄，得空他就会来给窗台这几盆花浇水，裁剪。日子不知不觉在与患者的交流中溜走，一天同事哥踱进我办公室的时候，一眼望见窗台上水竹，尖尖的叶子边缘已经泛黄，像秋天的芦苇荡，便惊呼：这盆都干了，还不浇水？我自知水竹落在我这里，没得到及时的滋养理亏，但我及其无赖地说，你是护花使者嘛，养花养得最好的应该是男人，所以这花你应该管！他飞快地转身舀了一瓢沉淀过的水给水竹喝了。
　　 摆在窗台中间的芦荟是新栽培的，已经又成长起来了，条条肥厚的手掌盘蛇虬结。原来的芦荟是一个退休的大姐送我的，后来渐渐的长满了，就用其中一株新芽栽培，让它重获了新生。她的生命里有原芦荟，有祁姐的影子，常有同事来要一截芦荟的根去养，也有来要去涂抹皮肤的，因为它有美容的功效。祁姐生前是个善良热情的人，我后来到五官科，她热心地叮嘱我，我有成绩时，她诚挚地赞扬我，她的爽朗热心是我在新的环境里慰藉心灵的暖阳。相处六七年，一个夏天，周一我上班听说她患脑出血躺在病床上。我们科室的同事一起去病房看她，她已经是植物人患者了。平时那个爱笑善良的祁姐，剃了光头，悄无声息地躺在那。她老公和儿子都告诉我，她前几天还念叨我儿子升学的日子呢，并说都没参加我儿子的宴请，我还来看她，过意不去。我心里一阵发酸，我叫着祁姐的时候，她微闭着的眼里流下了一串晶莹的泪珠。这医生和患者的转换令我难以适应，想象中我们是给患者治病的，我们自己其实很少检查身体，似乎觉得我们总是健康的。令我不能适应的还有，怎么一瞬间，那个风风火火，有求必应的祁姐就静静地躺在那了。祁姐很快就走了，每当看着蓬蓬勃勃生长起来的芦荟，迷蒙中感喟生命的无常，也会想到寺院高僧修得的舍利子，舍利子在芦荟的汁液间流转，发散，“体貌无佳处，岂止供观瞻？”
　　 除了芦荟，前不久，我和老公逛花市，形态各异的花卉中，我看上了一盆刚培植的茉莉。茉莉稚嫩，素雅，一直是我情有独钟的。我把她买回来，同水竹，芦荟一起放在我办公室的窗台上。光阴移行，茉莉一点点长大，它的椭圆的叶子相对于水竹阔多了，只是单薄一些。最近茉莉生发出了新的枝条，雨后清凉的风吹进来，飘摇着，像绿裙翩翩的美少女。
　　 前几天，偶然抬头，忽然发现茉莉新枝尖端似乎生出了一个小花包，走到近处细看，原来新生的枝条上都长了奶黄色的花骨朵，花蕾被几片花萼托着，宛若莲花般的珠宝嵌在美少女的手指尖上。
　　 父亲在世的时候，也养茉莉。父亲每天细悉心侍弄，他躬身在花卉中的样子还很清晰。回忆那时，我的家花儿繁茂，温馨怡人，我在无忧无虑的日子中简单地长大。如今，立窗前，看浮云，想那遥远的人和事，仍历历在目。
　　 然而，逝者已逝，转眼自己到了当年父母的年龄，对很多事情都有新的认知。水竹的看似纤弱，却有着向上的态势，芦荟耐旱，生命力顽强，宜人多用。眼前已经含苞待放的茉莉，不久将开出圣洁的花朵，我似乎闻到了茉莉花淡淡的馨香，香气渐渐地弥漫我整个小屋。
　　 水竹，芦荟，还有茉莉，她们日益生长着，相互辉映，绿满窗台。偶尔望去，满窗，满眼，恍惚间一窗一世界，郁郁葱葱的盆景在玻璃窗的映衬下显得愈发美丽。办公室四壁雪白，这一窗绿意，让人心灵宁静，我享受着它带来的安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