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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文采】乡愁不是愁 ——一坛韭菜花酱


作者:康小妮 白丁,23.5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488发表时间:2016-01-04 21:43:11
摘要:我每次去看望母亲,她都会状态极佳热情无限的要求我去看看这片巴掌大的小菜畦。菜畦处向阳通风,母亲说,只有这样韭菜才能吸收足够的阳光雨露,才能浸润出韭菜独特浓郁的芳香和味道。我无语,内心澎湃,我知道,这是母亲为了让我们这几个离家远的孩子能吃上一口地道的醇正的韭菜花酱而坚守着,为的是让我们不忘本真,不忘艰辛,不忘家的方向……

老妈托人给我捎来一小坛韭菜花酱。这些带着妈妈体温和爱意的小菜,安静的被装进青花瓷的敞口小酒坛子里,碧绿的秋后辣椒碎,被染成淡绿色的没被完全捣烂的韭菜花朵,捣碎了的黑色韭菜子,相互融合在一起,清雅的如同刚出浴的小家碧玉。那通透熟悉的香味,浓郁中混合着无以复制的家乡味道!我的心,瞬间就被一种东西鼓胀起来,除了满满的被爱的幸福,还有不尽的回忆。
   六七十年代,物质还应该说属于比较匮乏时期,尤其是农村,几乎看不到什么水果副食类。蔬菜类还是本着地方性、宜储存性的特点种植,无非也就那几样,韭菜,辣椒,葱,南瓜,萝卜,白菜,芥菜,茄子等一些容易侍弄的菜类。生产队里有专门的一小片蔬菜地,种上应季的蔬菜,在这些蔬菜长到能采摘时候,每天按各户人口发一点。由于菜品类不多,人口大于蔬菜量,又有季节的局限性,主妇们就想尽各种办法,在蔬菜充裕的季节,节省下一些来做成咸菜,以接济寡淡的青黄不接的时日。
   妈妈就是在那个时候学会做韭菜花酱的。
   说是韭菜花酱,其实就是单纯的韭菜茎部和叶子以及辣椒混合一起做的酱。很难想象得到,那些年月里的农村,韭菜作为有特殊清香的蔬菜,属于我们饭桌上调换口味的奢侈品,基本上一个多月才轮到发一次,由于韭菜割剪的时间间隔很短,根本等不及它们开花,再说了,就是开花,那么多人家,就那么小小两畦韭菜,开了花还能怎么样?所以,小时候的我,能认识田间阡陌沟坎处的很多花草植物,见过很多不知名的知名的各色花朵,但压根就不知道韭菜会开花。后来听说的韭菜能开花,也是在一些婶子大娘们闺蜜式的闲聊中从生产队长老婆口里听到的。
   那时候,天,总是湛蓝,白云轻若淡羽,风中隐藏着乡村和田野里特有的亲和味道。农作物经过一冬的能力蓄积一春的蓬勃生长,再经过火热的夏收和播下秋天作物后,一年中最繁忙的农事基本也就算暂时宣告一个段落。其实,在这个段落之间,我的父辈们并不清闲,男人们依然是起早贪黑着,女人们虽然可以暂时放下田间地头的一些农杂活,但依然是被针头线脑家里家外缠绕着,只是他们有点闲暇照顾和陪伴孩子老人了。这个时候,孩子们的心是安静踏实的,都愿意待在家里,围在父母的身边干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安静下来的心,最适合做安静的事情。每年十月中旬左右,会持家的巧手主妇们,合理有序的安排好一家人的饮食,在保证让家人顿顿有蔬菜能饱餐的前提下,把每次结余下的辣椒积攒一块,或者是发下的韭菜舍不得吃,放在秋天的太阳下晾晒着,等待生产队里最后一次发放到户的韭菜或辣椒。这个等待的过程不能太长,太长,有可能会被馋嘴的孩子们吵闹着吃完了或放坏了。韭菜和辣椒,这两种最常见的蔬菜,在那个年月里,却相隔着如此遥遥不可及的距离,韭菜急盼着辣椒或辣椒殷殷的等待着韭菜,契机是如此的难得,一个转身,就错过了一年的光阴。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所以,做韭菜花酱,并不是每年每家都能做的。值得庆幸的是,我的父亲和哥哥们都没饮酒和吃独食的嗜好,不会因为贪恋一口下酒菜而抢先过过自己一人的口福。
   韭菜终于在千呼万唤中登场了。整个村子里,顿时比往日里多了很多的话题和温暖的热闹,彼此相互打探着谁家有多少辣椒多少韭菜,怎么做味道好,怎么腌制最合家人的口味……秋阳明亮而耀眼,树荫下或大门口过堂里,我和姐姐安静的围坐在妈妈身边,按着妈妈的吩咐,小心的剪掉辣椒多余的蒂,仔细的查看挑拣着辣椒。这个古朴温馨的场面,更像是一场现代电视栏目中的亲子游戏。阳光透过土墙的罅隙,照射在妈妈身上,端庄、安详、秀美,空气中浸润着朴素的馨香及乡村家庭特有的温馨,时光就这样在我们低声絮语中淙淙有声。妈妈平时是不会舍得让毛手毛脚的我们择韭菜的,她担心我们对那些窈窕的小宝贝儿们失去耐心而过多的掐头去尾,那样,这位日复一日为家人一日三餐精打细算的主妇,会为我们少不更事的浪费而愧疚不安的。
   择好的韭菜和辣椒分别放进用玉蜀梃子制作的小篮子里,我和姐姐一人提一篮子,去村后那条绕村小河里去淘洗。接下来,妈妈把反复淘洗过的辣椒和韭菜,一一排在一个圆圆的大簸斗里,放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控水,被清冽甘甜的河水浸润过的辣椒和韭菜,在阳光下更加碧绿晶莹,阵阵风掠过,丝丝的透着芬芳。秋天的午后,山村里的时光总是缓慢而安静的。妈妈这时候,是不会休息的,她趁家人午休时候,自己悄悄的把晾干水分的辣椒韭菜一一切成寸段,等大家醒来该各自忙的时候,发现妈妈已经准备齐了做辣椒韭菜酱的辅料配料,就等着将这几种朴实本真的原料融合一块了。
   那时候老家的院子里,有一个直径二尺多的青白大石臼,臼锤很重,模样像一个大馒头,乡村里的孩子,没其他玩具可玩,身边的这个模样稀有的石头就不时的拿来做玩具玩。一到放学或假期时候,就比赛抱大臼锤,妈妈担心玩耍时候伤着我们,就把臼锤藏了起来。这样,小孩儿子们就只能围观稍年长的青年人推着这大石臼比力气。所以,平时,这个石臼是没什么用处的,也不被重视,被大小孩子们玩过后,就推到院子里一角处,静静的见证着时光的流淌和我们兄妹几个的日日成长。
   村头的那个大石碾盘和大石碾磙,是被尊重和被保护的,平时被哪一家用过后,都会被打扫冲刷的干干净净,不会允许孩子们爬到上面蹦跳,下意识里,我们对它是敬畏的。一村几百口人家的稻谷高粱和各种杂粮,都是经过它的碾压后,才能继续下一步的加工。在我们的眼里,它无声无息却神奇神圣无比。早些时候的韭菜辣椒酱,是在碾盘上石磙碾压出来的,韭菜和辣椒段被整齐的铺展在大石碾盘上,像碧绿的大圆,撒上盐粒经过石磙碾轧几圈后,辣椒和韭菜掺混后散发的避之不及的清香在阳光和空气中荡荡漾漾,浓绿的汤水就就像一汪漫过堤的春水顺着石磨盘边沿慢慢溢流下来,被土地吸收,被阳光映照。因为是同时来做辣椒酱,一家做的时候,好几家会自动排队等候,且有力气大者主动帮忙推石磙,大人的问候声,孩子们的欢笑声,还有辣椒韭菜透彻相融的交流声,这个时候的场景是那么的明亮而暖意融融。原始的劳作方式,本真的生活态度以及流淌在血脉里的善良热忱和纯朴,现在回想起来,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晰而通透!
   后来,随着用电打面机的进村,那个石碾盘就像老得像不能再下地的老牛,昔日的光彩日渐没落,静寂的在村口从晨晓卧到黄昏。但它偶尔也给我们这些半大的孩子们带来一段短暂的欢乐时光,没了大人的看管和呵斥,我们心血来潮时候就会在石碾盘上爬上爬下,恣意的抚摸这神奇石头。再后来,不知在什么时候,这个石碾盘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只留下空空的一个小废土堆和围绕这个小土堆被踩得瓷实明亮的圆圈。磨盘丢失以后, 我家的大石臼像被刚发掘的宝贝一样亮相在众人面前。每到有人要用这石臼捣一些少量的五谷草药时候,就把这大石臼从墙角处移出来,用井水一遍一遍仔仔细细的刷洗,天长日久,这石臼和石锤淡去了石青色,日益白光明亮。
   就这样,大石臼承接了村里村外零散的捣碎加工食品的唯一用具。当然,也承担起了制作韭菜辣椒酱的任务。
   用石臼石锤做中介让韭菜和辣椒亲密的接触融合,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辣椒和韭菜都含有一定的水分,随着石锤的落下,石臼中墨绿的汁液和着浓郁味道开始四溅,要是不小心溅到眼睛里,就会引起邻居大娘大婶们一阵手忙脚乱的帮忙冲洗和无比热情的照顾帮忙。往往一石臼的韭菜辣椒酱,石锤会在很多热心人手里转来转去,周围,孩子们肆无忌惮的奔跑着欢笑着,大人们开心的闲聊着劳作这,一坛子韭菜花酱做下来,融合了山村午后的阳光、风和多少人与人之间劳作后相濡以沫的温暖和真诚。韭菜花酱散发的芬芳和承载的意义,让人忘掉了那个时代的清苦……
   时间的四方步从来就是有条不紊的。后来,我离开家乡,不久后,爸妈也搬离山村居住在小县城里。小山村里发生的一切都那么杳杳渺渺。而我,对家乡的所有情感,都集中在每年老妈捎来的这些杂什食物上。
   隔窗的阳光,投在几案,倾洒在面前这青花瓷小酒坛上,安静祥和,一如百里外母亲平和慈祥的面容。
   日渐衰老的母亲,眼睛越来越不好,两米外,看不清人物,只能先从声音上辨认对方是谁,然后再近距离的识别出脸型轮廓。我想象不出,她是怎么挪动着自己的身体一步一步到楼下,又怎么摸索着找到一片别人废弃的一小片荒地,挑出城市土地中特有的碎石砖瓦块,在春天刚来的时候,冒着寒风松土,拢畦,整理出韭菜小小的根茎埋种,然后日日除了操置孙子孙女们的饮食起居外,就侍弄这些小嫩苗长大,抽薹,开花。年年用真正的韭菜花做酱来圆着我们小时候极度渴望的梦想。母亲默默的买辣椒,一如当年一样的精心细致的挑选,清洗,晾晒,切段,然后用一个直径几寸见方的小陶瓦臼一点一点的捣碎韭菜和辣椒。这个过程,母亲都是在楼房屋子里一个人完成的,要用好多天才能做够送我和二哥的。
   我们也曾为了不让母亲过度的操劳,坚决不让她再给我们寄捎这些东西,但母亲执意要做,说现在市场的蔬菜已经没了蔬菜的味道,更别说加工的半成品食物,那还能叫食物吗?简直快赶上是毒物了。还说,只有老家的食物和味道,才能让远走的脚步能停下来找到歇脚之处。
   母亲说,老家的当年的婶子大娘们,晚景都不太好,要么早早离去,要么病疼缠身,而她心里牵挂着我们,为还能为我们这些儿孙辈们尽点绵薄之力而开心。我望着母亲,想象着一位年过七旬的老人,蹲在瓦臼前,一点一点的用小木槌捣着韭菜和辣椒段,没有当年阳光的映射,没有当年孩子们围坐膝前的轻声闹笑,甚至没有人停下来问候,没有人倾听她当时的回忆,也没人体会她的孤独,没人帮她捋开散乱在眼角的白发,没人搀扶她的疲惫,没人读一读她所有的心事和思念……我不知道,母亲每年再做这些的时候,是不是心头也常常会浮现出那些年,我们绕膝笑闹的光阴。
   我每次去看望母亲,她都会状态极佳热情无限的要求我去看看这片巴掌大的小菜畦。菜畦处向阳通风,母亲说,只有这样韭菜才能吸收足够的阳光雨露,才能浸润出韭菜独特浓郁的芳香和味道。我无语,内心澎湃,我知道,这是母亲为了让我们这几个离家远的孩子能吃上一口地道的醇正的韭菜花酱而坚守着,为的是让我们不忘本真,不忘艰辛,不忘家的方向……
  
   小城女人于2016年01月04日中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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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乡愁不是愁,描写的是六七十年代的农村生活,以“韭菜花酱”为线索,勾勒了一幅美丽的农村生活的画面,既有艰辛,也有快乐,还有淡淡的乡愁。母亲是一个永远诉说不完的话题,母爱是世间最伟大、无私的爱。在作者的笔下,在生活里,在现实中,一位农村母亲的形象跃然纸上,作者形象生动的描写了儿女们的牵挂和儿女们对家的眷恋。全文脉络清晰,选取的角度新颖,取材得当,文笔老练,是一篇不可多得的好文章。推荐阅读,并问好作者。【编辑:灯之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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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灯之芯        2016-01-04 21:43:41
  作者思路清晰,文笔老练,推荐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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