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人事局要提拔一位副局长，老局长在会上说，此次提拔不拘一格，主要是培养年轻人。尽管摩拳擦掌者不少，但很多人都认为非小赵莫属。论年龄恰到好处，论学历高高在上，论能力全面发展，论酒量千杯不醉。更重要的一点，从小赵平时深藏不露的性格，大家断言：小赵肯定有背景，甚至有人说省委的某位常委是小赵的远房亲戚。面对大家的议论，小赵总是置之一笑。小赵想，局里年轻人不少，有背景的大有人在，尘埃落定之前，最好还是低调点好。
　　 事情的结果出乎大家的意料，老局长力排众议，局里其他几位领导也很看好小赵，提名小钱为候选人。既然是老局长提名，大家也顺水推舟，选举时一致通过，于是有人传言小钱的来头更大。小赵的失望可想而知，尤其可恼的是，小钱在局里本是无名小卒，三年前参加公务员考试进来的，能力一般，小捣小戳还行，学历也只是大专，根本没入过小赵的眼。就在老局长拟正式任命小钱为副局长的同时，小赵把一份辞职报告递到了老局长的面前。
　　 其实小赵辞职的念头早在水利局工作时就有，他是学机械制造的，无论是水利局，还是人事局，都不是发挥专长的地方，辞职的想法时隐时现。此次失败，让小赵决定破釜沉舟出去闯一闯！
　　 若干年以后，小赵以北方某著名机械制造集团的首席执行官身份荣归故里。想想今日的成就，是不是应该感谢当年老局长的手下无情呢？小赵心里再起波澜。县里的主要领导争相宴请小赵，希望小赵能为家乡做点贡献，顺便完成自己招商引资的任务。小赵本想拒绝，因为根本没考虑过回乡投资的问题，但发现唯独县人事局没向他发出邀请，便决定利用应酬之机一探究竟。出乎小赵意料，从彬彬有礼到酒酣耳热，再到放浪形骸，没有人提县人事局哪怕只言片语。当然，请小赵吃饭的都是县政府领导，没有旧日的同事。或许，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回来，小赵想。就在小赵为到底去不去县人事局看看的时候，一位陌生人来拜见了。
　　 来者首先声明自己不是人事局或其它政府部门的人，与老局长是忘年交。
　　 “如果老局长能够亲眼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他会很欣慰的啊！老局长也是最近才了解到一些情况，所以让我来。恕我冒昧，您之所以留下来，是很想了解当年的真相吧？”
　　 “事隔多年，不提也罢！”小赵坦然一笑，他早就知道老局长退休后搬离本县，现在出国旅游了。
　　 “先说过去吧。老局长说，当时他就想跟你说一说，但认为那时即使说了，你也未必愿意听。老局长认为，你其实并不适合做人事工作，特别是政府部门的。可除了你，又没更好的人选，你确实是个人才，即使是整天在做自己极不喜欢的工作，也能干得出类拔萃。他真的不忍心让你在那个位子上浪费青春，为此，老局长很矛盾！”
　　 小赵点了点头：“真正矛盾的人应该是我，如果那时不走，可能永远没机会了！”小赵想说能有今天还得谢老局长，又觉不够真诚。
　　 “说实话，那件事就像一个谜语，我时常把它当作一个智力游戏来解。”
　　 “你还记得那年春天到郊区旅游的事吗？”
　　 “哪一年？”
　　 “提拔的前一年，回来时，有辆车坏了，你们三十多人只好挤一辆十二座的中巴。谁都想占座，谁都不想委屈，有些老干部怨声不断，天下着雨，可把老局长急坏了。”
　　 “哦，想起来了，有人开玩笑说，用绳子拉在后面跑，或者塞货箱里。”那种混乱的场面，小赵记忆犹新。小钱确实也有点本事，毛遂自荐，让老弱病残的先坐，没给领导安排，因为自有人让座，至于其他人，或蹲或斜或靠或倚，千姿百态，让人不由想起八百罗汉。三十多个人，硬是塞进了那样一个小车箱里。
　　 “小钱的提拔与这事有关？”
　　 “嗯。之后的几次旅游和其他外出活动，无论住宿还是吃饭，尤其是坐车，都是小钱亲自安排的，而且安排得上下满意。老局长认为小钱的沟通和协调能力出众，所以不顾别人的反对，就提拔了他。开始几年，小钱干得也很不错，左右逢源，上下打理，从副局长直干到现在的局长。不过话说回来，从现在看，如果是你，肯定比小钱干得更好，也不至于把人事局搞得乌烟瘴气的。现在，老局长很懊悔自己当年的举人不当啊！”
　　 “老局长没有必要自责，当初可是大家投票通过的。你刚才说什么乌烟瘴气？听说钱局长不是要参加县长的竞选了吗？”小赵疑惑地问。
　　 “小钱现在已经是自身难保了，还选什么县长？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他谁也不得罪，帮县里的领导，帮同事朋友，帮亲戚，可以说是有求必应，他真把政府当成永不超载的公交车了。你也别说，起初小钱虽然到处塞人，但都塞得恰到好处，塞得天衣无缝，塞得服服帖帖，就算是站票，也让你有软卧的感觉。可时间长了，问题便暴露出来了，他把到处都塞得满满的，大家连放屁都得憋着，丝毫没考虑车上还有领导。除了到处塞人，他还到处塞钱，有人举报说，他家的旮旮旯旯里都藏有钱，有一位收破烂的在他家扔掉的皮鞋里翻出几千块……”
　　 “我想问一下，后来人事局组织活动，小钱还亲自指挥吗？”
　　 “小钱像有瘾一样。即使是同事家有事，无论红白，他都要指手划脚。大家碍于他是领导，也没办法。说真的，安排这些事，小钱的确有两手。小钱有一次酒后说，如果现在让他用那十二座的车装人，比当初还能多装十个八个，因为他计算过车和人的体积、人的伸缩能力和忍耐极限。车是死的，人是活的。有时候，大家开玩笑说，如果让小钱去长途汽车上卖票，那绝对是一流的！”
　　 “人才呀！”小赵真心叹服，“哦，听你这么一说，倒证实了一件事。小钱在进县人事局之前在南方干了几年，你知道他干的是什么工作吗？”
　　 “没听说过。”
　　 “我也是最近听人说的，小钱在南方帮黑车拉客售票，而且干得非常出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