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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我外侄结婚了


作者:刘怀权 童生,809.7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503发表时间:2016-01-07 19:43:33
摘要:舅舅夫妇满怀兴喜地去吃外侄的喜酒,为此吃尽了各种苦头,他们幻想着外侄见了他们会如何的高兴,但得到的是热脸贴冷屁股的结果。

真应了“心中有事难深眠”那句乌蒙老话。
   鸡刚叫头遍,莽莽苍苍的乌蒙山还完全沉浸在深深的夜色中,还看不到黎明来临的任何迹象,牛粉仙就猛然惊醒了。牛粉仙醒来做的第一件事是推身旁酣睡的男人:“老包,老包,老包……醒醒……”
   男人翻了个身后,又酣睡如初了。
   “包符联!你给还是个男人?都火烧眉毛了,还睡得像头死猪!”牛粉仙又使劲捶了两下男人。
   “你想干什么?自己动动嘛,你上来一次行不,就经常要老子服侍你?……”睡得懵懵懂懂的包符联打着呵欠嘀咕着,他以为牛粉仙又想和他做男女间常做的那个古老游戏了。牛粉仙正是如狼似虎之龄,对古老的男女间的那种游戏乐此不疲,常把包符联弄得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因此,他们之间很有些阴盛阳衰,常是牛粉仙主动要求,而她要求之后,又常是睡享其成,乌蒙山中贫瘠的土地上,只产荞子(人们戏称雀子)和洋芋,男人的体力劳动量特别大,男人往往比女人不经老,牛粉仙对那事的喜好,更是常常把包符联弄得汗流浃背,身心疲惫。
   近年,许多外来妹在乌蒙山中,凭借青春之貌以其身上的那个独特器官在男人身上做着脱贫致富的营生。乌蒙男子有的便蠢蠢而动,宁可省去子女的作业本钱,宁可节衣缩食,宁可赊着盐巴钱,也要隔三差五地,或三十块或五十块一次地去开洋荤。尽管这些外来妹身上有的,他们老婆身上也没少,但他们认为家花没有野花香。尽管有人为了尝野花,弄得后院起火(甚至家庭破裂),弄得自己与老婆都是难以启齿的病,有合作医疗的优惠政策也不敢享受,只能在夜晚来临之际,到私家诊所打一针就是三百块地任人宰割。但去品野花的乌蒙男子并未减少,很有前仆后继之势。
   可包符联一次都没去过,不是他包符联品德多么高尚,如何能洁身自好,对家庭如何负责,对老婆如何忠心专一。而是他有那贼心也没有那贼力。用包符联自己的话说,“交公粮还交不起,还想卖余粮?”
  
   二
   这几天正是乌蒙山区种洋芋的大忙季节,包符联一天不是抱三四十斤重的犁拖沟盖洋芋,就是赶着枣灵马驮粪,三四十斤重的犁或两三百斤重的马驮子都离不了他的双手,从早上天发白,忙到天黑才进门,已经三四天没在牛粉仙身上做俯卧撑了。牛粉仙深更半夜把他弄醒,包符联以为才三四天,牛粉仙就熬不住,又要他做俯卧撑了。
   牛粉仙噗嗤笑出来,“包砍脑壳的,你想哪儿去了?”
   “想哪儿去了?你不是想那个了?”包符联奇怪地问。
   “想哪儿了,包砍脑壳的,你就只会想那儿了!其他的事就不会想,鸡都叫了,还不看看几点?是不是该出发了。”
   包符联这才明白老婆为啥推自己,很不情愿地坐起来,拉亮床头灯,拿出电子手表看了看,十分不满地嘀咕道:“刚刚才三点,你急啥子嘛急?”说着关了灯又钻进被窝,不到两分钟就呼噜呼噜睡着了。
   灯一熄,屋里又被黑暗挤满了,啥也看不见。牛粉仙却睁着两只牛卵似的大眼睛,再也睡不着了,她的心早飞到了外侄家。
   今天是农历三月初八,姐姐讨儿子媳妇的大喜日子。
  
   三
   乌蒙山区地处高寒,经济落后,起房盖屋,嫁女娶媳,都是人们一辈子少有的大事喜事。因此,远亲近邻亲家朋友,都少不了要前往祝贺,主人家也少不了大办酒席殷勤款待,根据各家交际的宽窄,人员来往多少而定,少则二三十桌,多则上百桌。
   当然,祝贺的人也不是白吃白喝,还得送礼呢。一般关系,只送点钱,山村早年三块五块都送过,随着人们经济条件的改善,生活水平的提高,礼钱也芝麻开花节节高,现在最低标准二十块;关系好点的,或五十或一百;最好的上不封顶,几百块上千块都有人送(不过那都是大老板或拿高工资的)。至亲至友又不同,除了送数目不小的钱外,还有送被子、送毛毯、送饮水机、送彩电的。老丈人差姑爷一根梁;姑爷差老丈人家两只羊。如果盖房子,媳妇的娘家还得送一根梁,梁上至少还要三尺六的红,除梁外还得送两袋玉米与大米,粑粑、炮涟粑粑和刀头(方块的熟猪肉)或者一只火腿。送彩送梁都少不了要请唢喇,有的还有罗鼓,更排场的还有大号,一丈多长的家伙,其声音浑雄、绵长、悠远。当然,排场大小不同,工价也不一样。单请两人的唢喇,一次除酒任他二人喝,任他二人的酒壶装外,出一百六或一百八也就可以了;若是再配罗鼓,那就要在三百到四百了;如果再添上大号,那少了六百六或六百零六就干不成了。上门就是客,许多人家不会在意礼金多少,有的人家还怕客人送多了,以后自己还不上,还说少是人情多是债。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若大一个乌蒙山区,何止一百?当然也少不了看钱请客的人家。乌家坝有家讨儿子媳妇,他家虽也是刨土块子过日子的人家,但因交际比一般的人家广,寨邻中说话办事很有些优越感。大儿子娶媳妇时,放出话来说,送五十块的在堂屋吃,送二十块的在院窝里吃。有个老倌故意揣三块钱去,回来神气活性地吹:“送五十块的在堂屋吃,送二十块的在院窝里吃,我送三块钱以为会把我安排到什么地方,还不是也在堂屋里?……”
  
   四
   牛粉仙家就一个亲姐,准确地说,包符联只有一个亲姐。包符联八岁那年,父亲得肺脓肿去世。第二年,母亲因被村中一老光棍强暴,投井自杀身亡。从此,包符联姐弟俩相依为命。姐姐为了他,没少吃苦,直到把包符联拉扯大,牛粉仙过门半年了,才嫁人。
   姐姐是个苦命人。
   姐姐在娘家时,因爹娘死得早,十三岁就当家了。包符联人小不懂事,由于各种原因,在村里偷鸡摸狗拔蒜苗的事干了不少,每次人家逮着送上门来,姐姐就只有赔礼道歉上敷人的份,乡亲们看着两个没爹没娘的孩子,也不忍心过分责怪。但也不乏例外,有一次包符联偷了肖四平家一个鸡蛋,肖四平的老婆黄嘴丫,菜刀剁着砧板咒了两个晚上,还把她家一头百多斤的架子猪和两只大黄母鸡都捉了去。这是她们姐弟俩两年才攒起的财富。尽管姐姐心疼自己的猪和鸡,但她很想得开,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也早懂得人生的艰苦。三十年前看父见子(女),三十年后看子(女)见父。自己连父母都没有,人家会怎样待见可想而知了。
   在乌蒙山农村,谁家萝卜、白菜、蒜苗丢了,又找不到小偷,主妇发现多会在村子边咒上一顿两顿,一是表示自己不憨不笨,二是告戒偷的人不要再偷了,偷了耳朵不得清静。自己拿了人家的东西,挨两顿咒,这在乌蒙山区不是什么大事。你包符联拿了肖四平家鸡蛋,被人家骂,被人家抢,也不咋个,谁叫自己摸着人家的东西?你一个孤儿,连父母都没有,做事千万不可凭性子出发,惹了祸,不会有任何人帮你扛!只有自认倒霉。
   包符联,我的兄弟呀!你拿谁的不好?偏拿肖四平家的呢?也许你不知道他爹肖二麻子怎么死的,如果你知道也许就不会拿那个鸡蛋了,当然也就没有那场灾难。肖二麻子是饿了抵不住,用肖四平搓了卖小猪的草鞭索吊死的。肖四平家大姐夫找到时,蛆蠕蠕地在他肉里到处打钻洞。那个臭呀!闻到的人,一辈子都忘不掉,抬都请不到人抬(当然,也不仅是尸体烂了臭了的缘故。),还是肖四平出了四百块钱才从外村请人抬了埋掉的。也许你也不知道肖四平家三间大瓦房和两间小平房是咋个盖起来的,那是他卖他妹妹肖菊花和他兄弟(弟弟)家儿子盖的。他弟弟肖亚宏嘴角上的老姜疤,就是他向肖四平要卖他儿子的钱时,被肖四平拿火钳打的。听说,卖肖菊花,还是肖四平和黄嘴丫摁着肖菊花,让比肖二麻子大三岁的浙江佬生米做成熟饭,拿到的两万六千块钱……
   爹娘死得早,姐姐被人骂也不是一两次了,但这次最伤心,姐姐最伤心的不是那头猪和两只大黄母鸡,而是黄嘴丫咒包符联是有娘老子养了无娘老子教的,这就象骂人养儿子没屁眼,是乌蒙山区最恶毒的话。姐姐为此狠狠打了包符联一顿,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下那么重的手,小手指粗的金竹条握握打断作三节,姐姐也哭了两天两夜,一颗饭没吃,许多乡亲都暗暗落泪,至今许多人还记得。此后,包符联才开始慢慢懂事,懂得姐姐的艰难,别人怎么挑唆也不惹事了。
   姐姐出嫁后,生下一男二女,然而姐夫为了外侄的学费,到私煤窑上班。原以为在私煤窑上,可以花同样的时间、力气挣更多的钱。没想到才两个月,就因瓦斯爆炸,丢下姐姐娘母四个走了,煤窑炸了,老板跑了,一分钱的补偿也没得,与姐夫一起遇难的多达十六人,受重伤的十一人。
   生活的苦难没把姐姐压垮,反使她变成了一个十分要强的女人,她也先后找了几个男人,但不是她不满意,就是人家不满意,有两个甚至还跟她娘母四个生活了些日子。后来姐姐对婚姻生活也慢慢冷心了,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饲养鸡猪,盘种瓜秧小菜,硬是把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拉扯成人。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大女儿嫁给了同村的风水先生江老伍家大儿子江少飞,这家伙相貌上跟武松的哥哥不差分毫,读书虽然不行,但学他爹脑子倒也可以,跟他爹学了风水那一套。这年月经济活泛,人们起房盖屋嫁女娶媳埋葬老人,也都舍得花钱请人瞧瞧地点选选日子,江老伍家也就理所当然地成了村里先富起来的人家。不然,包符联的姐姐是不会把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嫁过去的。
   二女儿凭着一双水灵灵的会说话的丹凤眼和一副魔鬼身材,虽然才读过初一,仍然钓到了莫友镇莫友中学的副校长,虽说挣钱没有姐姐家来得快,但在莫友镇教育界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莫友中学在台上讲话最多的不是校长,而是他这副校长,不知道莫友中学校长的人多,但不知道他这副校长的却少,其影响力不可谓不大。
   特别是儿子老三,让多年含辛茹苦的姐姐换了人间。梅花县第一个北师大生,毕业后进县一中才一年就成了副校长,女朋友的老爹还是市里什么局的局长,传说不久老三还要提升,这让好多人称慕不已,邻里亲友都让孩子把他当做了学习榜样,过去老师布置作业从不完成的孩子,现在不用家长盯也都自己去完成了。整个梅花县至少是在莫友镇掀起了一股不小的读书热潮和抚人热潮。
  
   五
   外侄女外侄出息了,给包符联一家脸上也增光不少。包符联走在外面,常有人会指着他的脊背议论,这个人不得了,他外侄就是我们县一中的副校长,才参加工作一年呐!说的人语调中透出无限的羡慕。包符联每每听到这些,心里都美滋滋的,比吃了王母娘娘的蟠桃还甜,仿佛那当副校长的是他本人,走路时腰板也挺得直直的,犹如下乡视察的县里或市里甚至省里的领导干部。现在外侄要结婚了,他这当舅的能不高兴不激动?他,特别是牛粉仙早就想到姐姐家去了,好与姐姐一家亲亲热热地摆摆龙门阵。他们有好多话要跟姐姐或外侄说啦!细算起来,包符联已经七八个月没到姐姐家了,牛粉仙也有半年左右了,至于外侄,还是去年暑假去县人民医院瞧病时见的面。
   牛粉仙特别喜欢外侄,外侄跟小虎同岁,两人性格也合得来。两老表曾在初中同过学,那年他们表兄弟俩考师范(那时读师范社会公认是端上了铁饭碗),包小虎因耳背气,眼睛是色盲,体检时被刷了下来。一气之下,包小虎出去打了半年工,没挣到多少钱,象他大姑爹一样,打起了私煤的主意。据说,挖私煤一天可挣一两百块钱,一个月四五千呢!他打工至少要苦八九个月,有的老板还是先付钱后交货。这在当时可是比乡镇长、书记还拿钱的好买卖,有句话说得好:“小煤窑里打个转,拿钱赛省长。”但许多人只看到钱,却不知这来钱的过程。这是拿命换的钱,可不是那么好拿的。煤老板没有任何证件,随时要防备政府执法人员去炸窑子抓人,说是煤窑,其实只是挖的一个洞而已,既没有架什么坑木,也没有瓦斯检查,安全保证就可想而知了。尽管很多人都知道挖私煤是要钱不要命的买卖,但正如走私毒品的人明知那是掉脑袋的买卖,但仍抵制不住那高收入的巨大诱惑。包小虎便是这众多抵制不住私煤高收入诱惑中的一个。果不其然,包小虎也走上了他大姑爹的老路,他刚挣到四百块钱,也就是刚挖出四百块钱的煤,还未交到老板手中就与四名煤友被活埋在了狭窄的窑中。包符联夫妇强忍着巨大的丧子之痛,把包小虎的尸体拉回来,贴了两千六百块钱买了口白木(还没有上漆的棺木),把包小虎埋到了他家房背后的荒山坡上。
   本来,包家庄东头就是包家的大祖莹,埋葬着包家十几代四五百人。但乌蒙山区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满花甲即不满六十岁的人,在外暴死的人,都不能进祖莹。谁若不然,就会象刘邦说刘姓外的人称王天下共俎之那样,使整个家族都与之为敌。包符联夫妇也不敢犯族中众怒,包小虎是被煤窑打死的,算是暴死,理所当然地也就只能是在包家祖宗庭院之外了。
   牛粉仙过去每次到姑子家,总少不了带几块糖、一包饼干或者几个染了色的鱼状或月儿样的小粑粑,外侄特喜欢,回来时还常撵她的脚。后来,儿子包小虎与外侄同学,外侄也常趁周末或假期到她家耍几天。包符联待姐像待母亲一样,外侄就更不错了。这孩子也特讨人喜欢,包符联夫妇常把平时自己舍不得吃的好东西拿给他吃,以至包小虎的姐妹常在背地里抱怨爹妈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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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文章以外侄完婚为主线,穿插了包氏夫妇艰苦的一生,以“人心变了”结尾。包符联本是由姐一手拉大的孤儿,后改头换面,成了个朴实的庄嫁汉。命运似乎很是无情,包氏子女们的悲惨经历也必然与包氏夫妇的余生相连。而使两人得到些许补偿的是亲姐家的子女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两人的虚荣心似乎也得到满足,可是,这其中也有其中的难处,被人羡慕的仅仅是“光环”而已。这不,外侄婚庆,两人为送礼煞费苦心,大伤脑筋,在送礼与情面上,即便是打肿脸充胖子,也并不为不知情人待见,然而千里迢迢,辛辛苦苦一番赶至酒庆现场,却已是宾客散去之时,为了特别应酬,外侄竟对两人不闻不问。两人遭到冷落,便决心离开,以致感到人心变矣!本文翔实地描述了一个庄嫁人艰苦的一生。贫瘠的土地,闭塞的村落,朴实的人家,辛勤的一生,似乎在各种天灾人祸面前躲也躲不掉,不由哀悼人生无常,命运弄人。包氏夫妇的进城,也折射出农民工进城的困难,过程之艰,遭遇之冷,也让人感之叹之!欣赏佳作,问候作者!【编辑:馥枫】【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6010808】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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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馥枫        2016-01-07 21:12:50
  文章不仅仅是世俗人情的描述,更是对生活的深刻感悟。欣赏,问好作者。
2 楼        文友:系统短篇小说组        2016-01-09 00:59:26
  相识江山,是缘分,是文字,是源于内心对梦想的追求。
   您的文字,是我们在此收获的最真实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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