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给女儿听的故事（二）
　　 为了挣她两毛钱的工资，从星期一开始，女儿就积极主动地要求给我洗脚，但她有个条件，就是我必须给她讲个故事，而且一定是我小时候的故事，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孩子，对我们的贫穷苦难那么感兴趣，把玩不够。拗不过女儿的纠缠，只好再重复一遍了，反正女儿是百听不厌的。
　　 今晚讲什么呢？
　　 说你们洗衣服的事。
　　 洗衣服，好吧，我们洗衣服啊，没有专门的洗衣盆，更不知道什么叫洗衣机，那是梦都梦不到的，可怜巴巴的破衣烂衫脏了怎么办呢，我们家门前有一个涝坝，你知道什么叫涝坝吗？就是几家大人在离家不远的空旷处挖的一个大土坑，专门用来积聚雨水的，一下雨，涝坝可就是孩子们的天堂了，我们最有趣的游戏——拌——这个字只代表音，因为我们就是那么说的，其实意思就是摔——响炮，就是在涝坝边上玩的了。
　　 妈妈，什么是响炮啊？
　　 不说，今晚先讲洗衣服的事，讲完你去看会书准备睡觉，改天再讲“响炮”的事。
　　 那好吧，女儿抱着我一只脚胡乱揉搓着勉强答应。
　　 我接着讲：
　　 夏天，下过一场大雨，天晴之后，涝坝里的水又满又清，附近的人家，一般是两三家，大人小孩都把一堆脏衣服抱到涝坝边上，我们没有洗衣盆，要有的话，就是一个深深的里面一层黄黄的尿呱呱——就是积攒在上面的尿渍，我们叫做尿呱呱，有的人家就拿个满是尿呱呱的尿盆子来洗衣服，你没见过那种尿盆子，现在没有了，是瓦的，知道什么是瓦吗？又不知道了吧，就是拿红土烧的，那时候，我们村里家家的尿盆子都一样，都是瓦盆，锅灶上也用瓦盆，最好的就是瓷盆，没有搪瓷盆，更没有塑料盆，那时候还没有发明出塑料，咳，都白讲，红土你也不知道，我们河湾里多的是。有的人家呢，就拿着尿盆子，有的就光抱了几件脏衣服，那怎么洗呢，听着，拿一扇窗板，又得解释了，你看我们现在的窗子很大，两层玻璃，还有窗帘，我们那时候没有玻璃窗，窗子也很小，是一个小方框，一般安装两扇长方形的小木板，我们洗衣服的时候，就卸下一扇窗板，拿到涝坝边上，用衣服伸到涝坝里蘸饱充足的水，再放在窗板上使劲儿揉搓，我们那时候的衣服上不会有油渍，因为我们一年到头吃不上几滴油，更没有肉吃，嘴里都没得尝的，更哪里有往衣服上泼洒的油呢，我们的衣服上最脏的就是尿呱呱，汗呱呱，还有泥点子，什么都不用放就能搓干净的，当然了，我们要放也没什么可放，洗衣粉，肥皂香皂都不知道是什么，几乎没有听说过，太脏的洗不干净的地方，我们多跑几步路，到河坡上拔来一捧骆驼蓬，一种野生植物，漫山遍野都是的，拿骆驼蓬在衣服的最脏处擦几下，再蘸上水，揉搓几下，就算洗净了，然后呢，洗好的衣服晾在哪里呢，我们也没有专门的晾衣杆，院子里一根铁丝也拴不起，我们就找几根长点的木棍，一般是扁担，或推耙，你见过推耙吗，去乡下的时候？就是用来往炕洞里推“填炕”的，“填炕”既是动词，又是名词。做动词时，指往炕洞里推进去“填炕”的过程；做名词时，指的就是晒干的驴粪牛粪掺和上土，或者从河湾里铲来的草皮我们叫毛衣，那可不是穿的毛衣哟，还有碾过麦子剩到最后不能当草料也不能当柴火烧的麦衣之类，都叫“填炕”真讨厌，你什么都不知道，要我解释，解释了你也不懂，下次到乡下去多了解一些。我说到哪儿了？
　　 用什么晒衣服。
　　 哦，对了，我在给你讲什么是推耙，明白了吗？
　　 明白了，我在乡下见过我四婶填炕用的那个像丁字的东西就是吧？
　　 对对对，正是那个东西，你比喻的还形象，就是一个横短竖长的丁字型。和扁担差不多一样长的木棍，一端成直角安一截不到一尺长的粗点的木棒，就那东西，叫推耙，我们把扁担和推耙们一头搭在窗台上，另一头找另外的木锨之类的农具支起来，就是一个晾衣架了，上面可以搭上一件两件衣服。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好长时间不下雨的话，涝坝里的水就干了，我们在比较闲一点的时间里，就抱上脏衣服下一个土坡过一条小河再上一个土坡，到一个牲口喝水的泉边去洗衣服。
　　 什么是牲口啊？女儿插嘴问。
　　 牲口都不知道，驴子啊，牛啊，羊啊，你去乡下爱不够的那些都是。
　　 猪和鸡算不算啊
　　 哦，那不算，妈妈也说错了，羊也不叫牲口，只有会耕地的，牛，驴，马，还有骡子叫牲口，猪羊叫家畜，鸡叫家禽，懂了吗？
　　 懂了，接着讲，你们到泉边是怎么洗衣服的呢？
　　 一样，也是提只尿盆或拿个窗扇，只是河湾里有草皮，洗了衣服拧干水，就铺开晾在草皮上，沾不上多少土，沾上了也不要紧，那时候我们不怕土，天天和土打交道。到最后一件衣服洗完时，先洗的差不多已经晒干了，我们到泉边洗衣服选的都是太阳最好的时候，知道了吗？
　　 知道了。
　　 好了，我自己洗袜子，你赶紧自己洗个脚，刷了牙睡觉去吧，早晨老半天叫不醒来。
　　 记着，明晚还要讲。
　　 女儿这才嘟囔着进卫生间收拾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