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岗
腊月的武汉,寒气逼人。
傍晚,走出温暖的办公楼,同事问我下班怎么回去,我说:“当然是走回家。”“这么冷的天你走回去?”他很惊奇。我说:“这没有什么,想想寒冬腊月在部队站岗的日子,这真的是算不了什么。”他感叹地笑道:“这倒是真的,当过兵的人,真的是不一样啊!”
他的一番话,让我走一路想一路,脑海里象放电影一样,回放着那站岗的岁月。
当兵时是冬天,在鄂北岗地,一个叫松林岗的地方,属丘陵地带。进军营的第一天晚上,没有排哨,排长说:“今天是第一天晚上,谁愿意参与站岗?”由于是新兵,大家都很好奇,个个争先恐后地举手:“我参加!我参加”声音一个比一个洪亮。排长笑了笑,就点了八个大个子的名,让其参加当天晚上的站岗。
没有排上班的我们都很失望,也很好奇。晚上睡觉时偷偷地透过门缝、窗户向外看,只见大个新兵战友,身穿军大衣,手持钢枪,昂首挺胸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很是威武,我们好生羡慕。排长说:“你们好好睡觉,岗有的你们站的。”
第二天就以班排为单位排哨兵,按一至十一班的顺序,先排了一轮,每个人都轮了一回。头两周,都按规定要求站岗放哨,平安无事。到了大概第三周的一个晚上,按照排哨表应该是一个班就行了,可那天晚上,全连新兵居然有两个排都轮到了,按一个小时一个哨兵,两个排六十多号人,时间怎么也算不过来。毫无疑问,有人在哨兵定时钟上做了手脚,加快了时针的速度,这下惹恼了连长。
天刚亮,连长集合全连队的新兵,把昨天晚上站岗的时间给大家算了算,有的偷偷地笑,有的低头不语,一细查,果然是当天晚上站岗的新兵所为。原来,那天晚上从头班岗哨开始,在交接哨位时,下一班岗的哨兵连衣服都不穿齐就接哨,并将哨位钟的时针往前拧一个小时,然后把枪靠在下一班哨兵的床头,叫醒下一班接哨的人,自己照样睡觉去了。就这样一个一个往下传,一晚上传了近六十人才天亮。为了让我们长记性,连长罚我们全体新兵在北风劲吹、寒冷刺骨的操场上站军姿三小时,他说:“站岗是一个军人的起码职责,一个连岗都不愿站的兵,绝对不是一个好兵”。自此后,再没有发生这样的事。
分到老连队后,站岗成了我们军人生涯的一部分。记得我们防化五连当时承担着防化军用训练仓库守护任务。白天训练完后,晚上到那里站夜岗。关于这个哨位,有个很恐怖的谣传。说是在我们去的前几年,有个女兵在那里站岗时,被几个坏人抢走了枪,绑在哨位的树上杀害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连队老兵也没有一个出面解释,给我们这帮新兵留下了心理阴影。
那个哨位离连队宿舍有近两公里路,在一个小山窝里,山上有很多的坟墓,四周也较荒凉。在地形上就给人一个不好的感觉。但作为一个兵,那山上就是真的有鬼、有危险,硬着头皮也得去。
头天晚上有位新战友按照要求去接岗,到了岗哨,接过枪枝,送走上班哨兵,他一个人站在哨岗门口,此时已是午夜,四周漆黑一片,山上传来一阵阵惊悚的声音,新战友吓得腿打抖,躲藏在哨楼里面不敢出来。过了一会儿,山上又恢复了平静,新战友还是呆在哨楼里,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就在此时,连长来查岗,新战友也没有醒。连长就将他的枪轻轻地收走了。直到来接他班的哨兵到岗他才醒来。可是,枪没有,这可不是小事。枪是一个军人的第二生命,丢了枪也就是丢了性命。
第二天,连长就此事对我们全体新兵进行了好一顿教育,还给了那个新兵一个严处。
丢枪以及惧怕的心理逼着我们想办法。当时,我们毕竟也是八十年代的新一代,脑子也灵活,我们就私下商定,采取两个人一班的作法,一起站岗,一次站二个小时。一个站着,一个可以陪着聊会天,也可以睡一会儿,相互壮胆,还不寂寞,几全几美。我们为自己的良策而兴奋。
可是,不知道谁将这个秘密告诉了连长。那天晚上,连长借着查岗的机会,捉了两人的现场。这可是教育大家的很好的反面典型。照例,又是全连军人大会,连长站在队列前,用他那河南普通话吼道:“站岗,就是锻炼大家的胆量,磨炼大家的意志,你们倒好,二个人相依相伴,成什么体统?还象一名不怕牺牲、勇于战斗的军人吗?我告诉你们,哨位也是战位,现在我们就是让你一个人守住这个战位,这要是在战场上,你难道因为害怕、因为守不住就找你的同乡帮忙?”一通教育、处罚之后,我们再也不敢耍小聪明、打马虎眼了!
经历过几次这样的站岗事件之后,慢慢地我们也战胜了当初的恐惧,不再害怕一个人站岗放哨了。但接着又出现了新的问题,那就是哨位上的寂寞与无聊。
那年大年三十晚上,大雪纷飞,该我上深夜3点的哨。记得门口哨兵让我接岗时,我还是睡眼迷糊,真的是不想起来啊。可是没有办法,站岗毕竟是军人天职,逃不掉也赖不了,不想起还得起。我穿好衣服,走出营房门,沿着那条小路,踩着积雪,一步一步地往哨位走去,四周白茫茫一片。我接过上班哨兵的枪,站在哨楼门口,一分钟一分钟数着时间,感觉那一个小时好漫长好漫长,我一会儿看着雪花飘,一会儿望着那远处的灯火,听听远处的鞭炮声。寂寞无聊中,在那年三十的晚上,让我想起了家,想起了那火炉,想起了那鞭炮。
正当我左思右想时,听到了“咯吱咯吱咯吱”的脚步声。我心想,这个时候会有谁来摸哨?我高度警觉,随着那脚步声的临近,我喊到:“口令?”没有回音。我又喊道:“口令”“长城”,听到回声,原来是指导员。他说:“下班岗我来站,你回去休息吧,明天就是大年初一了,给家里写封信,告诉家中部队的工作情况。”说实话,那个晚上我不再感觉冷了,尽管是在雪地,我依然感到温暖。
第二天,我把在部队大年三十站岗及过年的情况写信告诉了父亲。后来听母亲讲:“你父亲收到信后,默默地走到竹林前,没有出声,他站了好久。”父亲毕竟是解放战争时期的老兵,对这封信他肯定有着一个老军人的理解。
哨位,站岗,不是普通的值守,这是一个军人的担当,一个军人的职责,一个军人的使命,它教会了我很多,直到今天,我仍然能很轻松地应对各种困难,能勇敢地走在这寒冷的下班路上。
2016年1月11日(星期一)晚20:50分临屏而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