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蜿蜒曲折的山路，通向没有尽头的远方，一棵孤独苍劲的老槐树，静静地立于村头；树下一块青石，一堆谷草，似乎还应该有几个老人，在那虚度着他们已经不多的岁月。此刻却没有人，除了囡囡，一个四岁多点的小女孩。她干净明亮的眼睛，深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同样干净整洁厚厚的碎花衣服，包裹着她的小身体，看上去显得略有些臃肿。她一个人在老槐树下，像在等着谁，似乎只是在那玩耍。一只小狗，在她的周围打着转，陪伴着她。
　　 她的目光，不时地看向村口路的尽头，没有人知道，她在看什么，等什么？也不曾见她有半点失望表露，已是腊月末尾，快要春节来临，尽管少了许多热闹，村子里还是能够感受到一丝过年的气氛，张家的年猪已经杀好，正在请村里几家要好的邻居前去帮忙，一顿香美的刨锅汤是免不了的。更早，王家县城回来的闺女，早已置办好各种年货，也去给各家各户送点，略表心意。各家炉灶的高处，腌制好的腊肉香肠，挂得满满，预示着一个丰富的年，喜庆而富足。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尽管才五点过点。傍晚的风更加冷寒起来，呼呼地吹着，似乎要把所有的愤怒和不安吹走。然而，除了令温度更加的冷，再没有什么可以改变。囡囡依然没有回家的打算，一个人还在那儿逗着狗儿，也不知道玩些什么，除了偶尔望向村口的眼神，她其实大多数时间只是静静地在树下站着，全没有在意天气的冷寒。一张小脸早已冻得通红，却不能让她有丝毫感觉，她的心里，外面的天气无论怎样，与她都没有关系。
　　 “囡囡，回家吃饭了！”一个声音传来，是奶奶在叫她。一个颤悠悠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奶奶找了过来，囡囡乖巧地向奶奶跑过去，扑在了奶奶的怀里。“囡囡乖，回家了！”奶奶牵着囡囡有些冰凉的小手，疼爱地握住，两人蹒跚着，向家走去。小狗也乖巧，小跑着跟在后面，满心欢喜的样子。
　　 “囡囡又想妈妈了么？快过年了，妈妈也快回来了！”奶奶嘴里唠叨着，似在对囡囡说，又似在自言自语。“快过年了，过了年我们囡囡又长大一岁啦。奶奶也老了，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囡囡长大……”声音越渐越低，再也听不清楚。
　　 囡囡跟着奶奶回到她们现在居住的家，有些破旧的一个小院，房屋的墙壁是单薄的木板，上面的色彩斑驳脱落，很多地方被虫蛀了大大小小的洞，用报纸什么的糊了，窗子上的玻璃也破裂了好几道口子，一样用报纸胶布封补着，屋子里并没有生火，显得格外的冷清。桌子上几盘简单的菜，（今天是有肉吃的，因为张家刚杀的年猪，专程送来了一块）奶奶给囡囡盛好饭，碗里夹了好几块肉，囡囡自己拿了筷子，开心地吃了起来。不时地，她看向奶奶，露出缺了门牙的小嘴，甜甜地笑着。奶奶也笑着，叫她快点吃饭，然后好收拾了上床去躺着。相比这冷冰冰的屋子，同样冰冷的床上，因为有被子盖着，总会感觉暖和许多。
　　 躺在床上，囡囡睡不着，便要奶奶给讲故事，讲爸爸妈妈的故事，奶奶心里发涩，强忍着，笑着，给囡囡讲着那些连她自己都有些觉得虚无的故事。直到囡囡困了，悄然无声地睡去。奶奶叹了口气，把囡囡抱得更紧，生怕一松手，她便消失不见。
　　 天亮了，奶奶早已起来，家里有许多事情，都得奶奶一个人去做，囡囡懂事，也只能帮忙给小鸡撒点苞米，给牛儿喂点谷草，那些稍重的活，只能是奶奶去做。干完了手里的活，囡囡围着奶奶转，却是越帮越忙。终于，她也发觉了，便不再跟着，一个人静静地立在旁边，看着奶奶干活。觉得无聊了，又去招呼那只小黄狗，牵着，向那棵老槐树走去。奶奶看了看她，想说什么，并没有说出来，叹一口气，继续手中的活计。
　　 囡囡并不知道，她的父母因为在外面打工，一次意外，夺去了父亲的生命，她的妈妈也差点没命。不过，因为种种原因，他们并没有得到什么补偿费用。囡囡的妈妈因此，已经好几年没有回来。他们离开的时候，囡囡还在奶奶的怀里睡觉，什么也不知道。对于只有八个月大的孩子来说，父母的离开似乎并没有多少影响。在奶奶的悉心照料下，囡囡逐渐长大，乖巧伶俐。然而，心底越来越明白的囡囡，开始变得沉默。她的眼神中，总有一种渴望。她会越来越多的时间，站在村口那株老槐树下，一个人静静地玩耍着，只偶尔地眼神的余光，不时地望着那条伸向村外的路。开始的时候，她的妈妈还会有电话，也会寄钱回来。只是没多久，便音信全无，这让祖孙俩的生计越发的艰难。要不是坚强的奶奶，和村里各家的帮衬，她们的生活会更加的困顿。
　　 妈妈终于打来电话，告诉囡囡她过年会回来，囡囡听了，并不特别兴奋。只是，跑得越勤，几乎每天早晚都会去到老槐树下。村里的人都知道，她在等，等她的爸爸妈妈。尽管她只有四岁，却难得把这个小小的秘密隐藏好。至少在她看来，人们看不出来，她是在等谁？
　　 一辆黑色的小车出现在路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似乎，带着囡囡所有的梦想和希望。囡囡静静地看着这辆陌生的黑色小车，眼里有着一丝热切。然而，她并没有动，只把小狗紧紧地抱在怀里，静静地盯着那辆小车越开越近，最终停在她的身旁。一个身着华丽的女子，打开车门，走了下来，她向囡囡走了过来。
　　 囡囡避开她的手，转身向家里跑去。她甚至忘了，放下抱着的小狗，有一滴泪，轻轻地，划落她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