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枚谨慎的怨妇，所有的脾气只对自己开火。我的先生是一家大型外企的副总，他的工作难度可想而知。我们是大学同学，结婚后为了照顾家庭，我主动请缨，辞去工作在家照顾孩子。刚开始，每天早晨他上班前，我们拥吻而别。下班后，我打开门拥吻后，我给他拿拖鞋和公文包。这个桥段和日本韩国电影中的全职太太的状态只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们快乐而行。
　　 不久，先生就升职加薪了。我感觉自己的付出也有了回报，在思想上更加积极上进。先生的军功章，有他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我每天哼着歌，扭动着腰肢，擦灰除尘，送孩子上幼儿园，饭菜自然是花样百出。先生刚开始，是每天早出晚归。慢慢地，随着职位升高，应酬也就多了。经常会去外地出差，三五天回不来也属正常。每次从外地回来，先生总会给我带回来令我惊喜的礼物，我感觉心里喜滋滋的。尤其是公司的年会上，先生总会邀请我去参加并表演节目，我的文艺天赋总算有个用武之地。
　　 慢慢地，先生的境况越来越好，我在每天的咫尺之地有些疲劳。主要是自己的处世观念和行事风格和先生有些步调不一致了。比如买菜，先生认为一次出去买好三天的东西，其他时间就在家里抽空学习充电，如果总是和那些市井之人接触不是很好。我也有这种感受，有时候在超市排队等待买单时，总有些家庭主妇会东家长西家短的。说什么家庭主妇就是牺牲自己，在为老公出轨铺平道路。刚开始，我对这种俗不可耐的观点嗤之以鼻。三番五次有人这样说，而且一位阿姨指着超市里一位手挽着一位孕妇的先生说：“那就是某某公司的总监，旁边那位就是他的小三。”在事实面前，我有点傻了眼，我感觉自己辞掉工作的决定有点不靠谱。
　　 回家后，我就给先生发微信。先生一如既往，回了个笑脸和拥抱的表情。我突然想起了超市里那一对出轨夫妇的样子，我感觉先生的回应很轻浮。我立马拨通了先生的电话，他没有接。但是微信回复我，他在开会。我感觉先生心里有鬼，把孩子送到幼儿园后，开车到了先生公司楼下。因为每年年会，我都要表演节目，公司上上下下的人物都认识我，除非新来的菜鸟。
　　 恰好门卫换了人，人家不让进。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但是考虑到先生的面子，还是很优雅地在门外等待。
　　 先生开完会后，我约他到公司附近的茶馆里坐坐，先生有点不知所措。我感觉他心里有鬼，为什么不能随便出来坐坐，我为了家庭辞职了五年，耽搁他五分钟有什么。再说了，我感觉他和茶馆的服务员那么默契，会不会经常和别人一起来喝茶都有可能。他对我很热情，他可能对所有的女员工女下属都很热情。坐在对面的先生，除了眼角的皱纹依稀可见，他的气度和磁场似乎非常强大。我第一次在内心里打了个寒颤，我感觉自己有一点点须仰视才能和他相配的错觉。在大学，明明是他先追的我。
　　 我找了借口，告诉先生有个同学来看我，顺道约他出来坐坐。老公笑得很真诚，我的心事仿佛被他看穿了。但是，老公还是非常客气耐心。付账的样子很酷，我感觉只要是个女人，都会为他心醉沉迷，俯首称臣。
　　 回到家，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感油然而生。我开始拼命去做脸做头发，但是仍然感觉内心里很不自信。无论先生回家怎么样表现，我都感觉他很虚伪。但是，我竭力克制着自己的心事外露。就连做爱，我也感觉先生有一种趾高气昂的自信。他是不是在哪里练着，而自己傻傻地在家里等待。
　　 先生的公文包和内衣，我每天都会仔细打理和闻嗅。但是，我们俩有一个约定，彼此不能看对方的手机和日记。这个时候，我有点吼不住了，想打破这个不成文的规定。先生洗澡的时候，我试图翻一番他的微信和短消息。但是，当我刚刚拿出他的手机，我就傻眼了。他的手机设有密码，我打不开啊！我就试着用自己的生日来解密，但是也不行啊。我又一次重新输入了一次，刚刚打开了，先生却从浴室里出来了。吓死俺了！不翻彼此手机的约定，是我做出的规定。因为上大学时，我的亲家很多，为了防止男朋友吃醋，我用这个约定作为要挟的。能做到，就继续发展；如果不能做到，就此结束。先生忐忑地答应了我的霸王条款，现在我却执意违法自己制定的条款。我脸红心跳，感觉自己像做了错事的小孩。先生宽慰地笑了笑，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可耻，因为先生手机和银行卡的密码一直都是我自己的生日号码。但是，为了家庭的发展，总得有一个人做出妥协。作为北漂一族，我们从农村走出来本身就不容易。孩子教育，比挣钱重要多了。总不能让先生在家带孩子吧！但是，我们俩目前的状态，的的确确有了差距。
　　 我没有其他发泄的办法，甚至于懒得趴在地上擦地板。一个人带孩子做家务，本身已经够辛苦了。在北京按揭买房，我们的花销是算了又算，能俭省就俭省。我的累不能说，我的苦更不能说，就憋着。有时候，稍不留意就会打碎了碗，还要心疼一阵子。无处发泄，让我胸闷头疼。经常可以看见面黄肌瘦的北漂族，在背街处偷偷抹眼泪，甚至于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就躺在公园的草坪上，不省人事。我不能喝酒买醉，也不能去夜店里声嘶力竭，更不能到处去诉苦和抱怨。有时候扫地时，我不由自主地发疯。扫把已经摔坏了四五个了，这一次我发誓，再也不去买新的了。
　　 我慢慢俯下身子，用手握着扫把头，一下一下地扫着。就像学青蛙走路，我感觉自己一点一点找回了自己。我跪在地板上，想努力找回昔日的乐观和通达。很奇怪，当我靠近地面时，有一股力量在心中回荡。地板的纹理清晰可见，树木的年轮是一点一点在风雨中成长起来的，尤其是树瘤长结的地方，让木板的质地如此坚固，令人触目惊心。我感觉自己目前的现状就好像树瘤，心痛得难以呼吸。我慢慢地坐在地板上，用力抱紧自己。我想大声哭泣，但是又怕影响邻居休息。我把头埋在臂弯里，一个人抽抽搭搭，泪水在地板上流成了河。墙上的钟声开始半点报时，又要去接孩子了。我得先把米饭蒸上，孩子才是目前家庭的希望，我的精神支柱。我洗了把脸，蒸好米饭就开车出门了。
　　 接上孩子回到家里，我开始炒菜。孩子拿着扫把问我：“妈妈，我们家的扫把怎么经常头和身子是分开的？我们班的扫把头和身子总是连在一起。我们扫地的时候根本不需要蹲下来，站着扫地。”我听到这个内心很恐慌，我的暴戾脾气如何才能让孩子不受影响。我就告诉女儿：“你蹲下扫扫，看看有什么不一样？”女儿蹲下身子，一笤帚一笤帚开始清扫。我问女儿有什么感觉，她说这样扫很累。“妈妈，我记得我们在地震演练时，老师让我们捂住口鼻，就这样猫着腰下楼梯的。是不是蹲下身子才能保住性命？我看到许多大人同小孩子讲话时，都要蹲下身子。”女儿说着一时来了劲儿：“妈妈，你是否想练习保命的常识，还是想锻炼和我说话的样子？”“都有，都有！”“在哈利波特里。小孩子骑上扫把，就能飞上蓝天。你是不是怕我骑着扫帚飞走了？”女儿伶牙利嘴，我内心里充满了自责和懊悔，每次摔坏的扫把我都会收拾起来，这次接孩子紧张一时疏忽。
　　 送走孩子，我继续蹲下来扫着地上的灰尘。突然有一个句子闪现在我的心头：“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笤帚没有把儿时，我才不得已蹲下身子。如果有把儿依靠，我站着多舒服啊！但是，内心的苦楚和烦恼如何发泄？我揪着自己的头发，百思不得其解。我不想做一个怨妇，让先生和孩子每天生活在怨妇联播的阴影下。家里连个绑沙袋的地方都没有，我想搞个沙袋自己出出气，有些话又不能对外人道也。出门就得像个人样，不能东家长西家短的。窃以为那些开心谝闲传的人很快乐，甚至于有点小羡慕他们。
　　 突然，电视里传来了《职来职往》评委们的声音：“辞掉工作的想法不靠谱，不接地气！”“重返职场需要勇气，虽然她的想法看起来不是很靠谱，但是不断尝试和努力就会有新的突破。”是啊！孩子再大一点，我完全可以再去上班，如果能重新步入职场，一定会重拾自信。与其在家里疑神疑鬼，不如提升自己让对方来探索和追求。你若盛开，蝴蝶自来。就算你低到尘埃里，先生未必会领情。
　　 我从书架上翻出了当年的专业书籍，定好学习计划，附身坐在书桌前。那些空虚时刻和胡思乱想的毛病好像不治自愈了。女儿看见我在学习，她也坐在我身边翻开书本开始独立写作业。当我努力充电学习时，时间过得飞快。女儿手持断了把儿的笤帚，一下一下地扫着地，口中念念有词：“君子性非议也，善假于物也。”我问她：“你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君子的本质本来就跟一般人没区别，只不过是善于利用外界条件而已。我也是善于利用电脑学习罢了。”我心中无限感叹，小学生都能通过学习提升自己，我一个大学生有什么可抱怨的？！
　　 突然，有人开门。先生回来了，他从背后抱住了我。我想去给他做吃的，他却把我按在沙发上，高兴地说：“今天我请客！”看着客厅餐桌上的蛋糕和鲜花，我忽然想起来今天是我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