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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岁的那年，也就是一九八六年，我转到小镇中学读高二。
　　 我为什么来到离家几十公里外的小镇上学呢？原因是我的成绩急剧下降，为了我的美好将来，为了望子成龙，就在刚上高二的时候，父母让姨夫把我弄到他所在的小镇读书。大家都认为，换个新环境就会有好转的。古语说的好，人挪活，树挪死。
　　 吴爽，走喽，不然来不及了。刘业平喊我上学了。
　　 他是我同班同座位同学，也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每次上学或放学，我俩都是结伴而行，就像一对双胞胎，形影不离。或者是他来我房间喊我，或者我去他家叫他。
　　 怎么这么早？我抬腕看了看表，才六点一刻。我刚洗过脸，还没去阿姨家吃早饭呢，真不想走这么早。
　　 昨天是我值日，我没打扫卫生，只有今天早点去打扫，不然要挨老师骂了。
　　 哈哈，我忘了，那好吧，我们走，反正今天你也得陪我搞卫生。
　　 今天放学就轮到我值日了。值日也就是扫地和擦桌子，门窗就不用管了，所有的学生一天一天地轮着来，我和刘业平是同座位，所以，他值过就轮到我。
　　 我的书包被刘业平挎在肩上，我边锁门边抱怨他昨晚没跟我说清楚，害得我急匆匆的，也来不及跟姨夫阿姨说一声。
　　 他嘻嘻地说，不就是没吃早饭吗，我买烧饼给你吃就是。
　　 我俩就是这样，有些东西不分彼此，闲时看电影或录像，总是抢着付钱。
　　 出了我所住的镇政府大院往南二三百米处是个丁字路口，顺着丁字路口往东一百米是一座青石桥。跨过桥，迎着狭窄的石子铺就的省级公路，向东，再跨过一座山河桥，不远处便是小镇中学，中学的大门向南，对着那条省级公路。
　　 在这里要交代清楚我的住所，因为在这里会滋生一些故事。
　　 我的姨夫是小镇的一般领导，为了我的到来，他在政府大院里给我安排了一间房，因为姨夫家安置不下我的一张床。那时的政府办公楼是一栋三层高、坐南朝北的小楼，楼顶是那种如西瓜皮的黑色小瓦；左右两侧各有一排黑砖墨瓦的平房，一道围墙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东面正对着马路是大门 ；北侧有一扇小门可穿行至东西走向的小街。小镇镇是古镇，早在秦国时期就是兵家要塞。小镇也如众多文人墨客所描写的，烟雨迷蒙，古巷油纸伞。我就住在东侧一间平房中，每次放学后，将书包往床上一扔，便去姨夫家吃饭，吃完就回到房间做作业和看书，很少外出。
　　 我是个老实、口笨、不善言辞的大男孩，遇到熟人也只会咧着嘴笑一笑那种人。所以就很少与别人沟通，也不愿意与别人沟通，觉得很烦也很累。刘业平跟我是同座位，平时在学习上总是相互帮助，一些琐事也能谈到一块去，所以我跟他除了同学之情还多了一层朋友的关系。
　　 来到学校，他扫地我就帮他抹桌凳，教室里的灰尘就像是下大雾，我们只能一只手捂着嘴鼻，一只手不停地敷衍着。
　　 我俩的个头都比较高，所以，座位就安排在倒数第三排。个子高的往后坐，仿佛每个学校都是这么规定的。往往，后面坐的也是差生。后排仍然是吵杂喧哗，那些镇子里的男生，总是欺负周边村子里的同学，伸手就打张口就骂，被打骂同学也不敢还手，如果还手了，定会遭到更多人的围攻。小镇人心齐。
　　 五六十个学生把教室挤得满满的，座位间只能容得下一条长凳子，我们只能僵直着身体坐着，想弯腰捡东西都不可能，所以，前后排同学经常为挣抢多一点的空隙而闹的面红耳赤，甚至动手打人和张口骂人。
　　 张玲就在我前排，我们也经常抢地盘。她用背一拱我的课桌，我的桌子就斜了，我的空间就少了一点，她在前面就坐的舒服了。我也曾见她与男生争执过，不知道是何原因，她伸手把那男生的书给撕了，可见之强悍，所以，男同学也不愿意招惹她。有时候，她拱我的课桌我就佯装不知，一节课也就四五十分钟，我先忍着，下课时我再把位子调正。咱好男不跟女斗。有时候呢，我就不能忍，你想坐的舒服，我也想舒服呀，于是乎，我俩就推来搡去的，上着课也无所谓，这些动作似乎不在老师的视线之内。
　　 张玲的个头也蛮高的，皮肤白白净净，脸上长着少许的“美丽的青春疙瘩豆”，发育良好，当她转身对着我时，饱满的胸脯撩得我心里闹腾腾的，脸上有些发烫。正值青春期的我们对异性了解甚少，在心中渴望接触而又杜绝接触，认为跟异性交往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整天装作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样子。
　　 课堂中，我见张玲又在看小说，无聊的我没事找事的用手指碰碰她的后背，轻声地说，看完借给我看看。
　　 她没理我，我也当自己没说，反正也是说着玩的，再说我也不爱看小说。我想认真地听课，但，想听进去课也不容易，我们后排总是闹哄哄的，老师的声音被似苍蝇的“嗡嗡嗡”声覆盖了。我不想被身边吵闹声打扰，可我制止不了这些声音。父母把我转到小镇上学就是为了我的学习成绩能提高，我不能辜负家人的期望，不想耽搁我的前程。
　　 上午和下午的课堂上，张玲都没有跟我争抢地盘，似乎，我的空间比以前多了些。我发现前排的她一直在看小说，很少抬起头。放学的时候，她突然地把小说往我课桌上一放，一声不吭地就走了。我几乎忘了说过的话，看到小说才想起来曾问她借书一事，我瞄了一下四周，见没有同学发现，就急忙塞进书包里，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边哼着小曲边打扫卫生，刘业平在一旁帮我顺着课桌和凳子。此刻的我显得特别欢畅和激动，长这么大，是第一次有女生借书给我，让我深感自豪和荣幸，证明自己在女生面前还是有点形象的。借小说的事，我没告诉刘业平，我不想节外生枝，不想招惹闲言碎语。
　　 马路上只有几个学生模样的人，也许这些同学跟我们一样是打扫卫生耽搁了时间。我跟刘业平色彩飞扬地说笑着，有几次我差一点把张玲借小说的事告诉他，话到嘴边我又咽了下去。当走到山河桥下时，一位四十多岁的汉子挑着一担稻子，疾步地与我们擦身而过。他挑的箩筐碰到了刘业平的退，刘业平大骂了一句：你瞎了狗眼啦！便将书包朝我一仍，跳将过去，左手按住那汉子肩头的扁担，右手挥拳朝汉子的头上打去。
　　 我颤栗地捧着他的书包，嘴里不停的喊着，别打了，算了算了。
　　 那汉子没有回手，放下箩筐，弓着腰一个劲地向刘业平赔不是。刘业平又骂了几句，见那汉子的鼻血流了出来，心中的怒火也消了。他接过我递过去的书包，又骂了几句，才跟我扬长而去。
　　 第二天，镇上的所有男同学都嘲弄我，说我袖手旁观没有帮刘业平打架，我解释说，那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刘业平又没吃亏，何必劳我动手呢。那些同学还是一个劲地奚落我无用，不够哥们，说的我无地自容，仿佛都是我的错。唉，无语，我只能无语，任他们说三道四吧。
　　 上课的时候，张玲无意间回一下头，咕噜着，打什么架，吃饱饭撑的。我诧异地看着她那扎着马尾辫的后脑勺愣了半天，想，你不会也认为是我的错吧？我懵了半天，才想起问她借的那本小说一直摆在房间里没有翻看，是忘了，也是没时间看。老师布置的那么多作业要做，还要温习功课，哪有闲功夫看小说呢。此刻的我觉得有点对不起她。
　　 小说一直没翻过，就这样让它在房间躺了一个多礼拜，然后，装作已经看完的样子就还给了她，并在书页中夹了一张字条：谢谢你的小说，很好看，下次再问你借。
　　 那以后，我和张玲也偶尔地说几句闲话，也不再抢地盘了，总是相互谦让着，总是留给对方多一点的空间。后来，她又借给我一本琼瑶的小说，同样，我还是没有阅读，摆放几天后又还给她，但，这次我没写小纸条。
　　 几个星期以后，她悄悄地告诉我，说，不想上学了，反正也考不上什么学校，不如早点回家待着，省得每天还要早起来学校伤脑子。
　　 我漫不经心地说，不上学能干嘛去呢？还是在学校里好喔。说这些的时候，我也没放在心上没当回事，没承想几个星期后她真的不来上学了，让我好一阵子失落，郁闷了好些日子。
　　 偶有同学议论起她，说她家是开饭店的，生意挺好，她缀学无事就帮家里忙生意。那以后，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她，再见的时候是随姨夫一家去她家饭店吃饭，见她在吧台里跟她母亲模样的人说话，我俩对看了一眼，相视一笑，也没有说话。吃完饭出来的时候，她已不在。也许是回家了吧。
　　 因为，姨夫是小镇的领导，分管民政和司法，经常招待上面来人，如果只下来一两个比较熟悉的领导，那我就能随阿姨全家去饭店蹭一顿大餐，增加一点口福。张玲家的饭店是小镇最好的饭店，虽然门面不大，但装修布局的很合理，干净卫生、佳肴味美，所以，招待领导的饭局，几乎都去她家。那个时候还没有大饭店，小镇也只有两三家小饭店，老式的房子里黑乎乎的。面摊，馄饨摊却很多，吃馄饨的也大都是些附近赶集的村民。
　　 改革开放的春风刚刚吹来，广大平民百姓是大显身手的好时刻，所以，那个时候有一点经商头脑的都发家致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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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镇的两条街面宽约二十米，是个丁字型的小街。东西走向的街长约五百米，南北走向的街长约三百米。
　　 小镇常年累月地繁华着，每天上午都十分拥挤。卖蔬菜的、卖鸡鸭鹅的、卖鱼卖肉的、卖猪羊卖牛的、装裱字画的、修伞配钥匙的、卖服装的、卖馄饨面条的、炸油条卖烧饼的、老虎灶等等应有尽有，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人声鼎沸。如果说话的声音小你只能看见对方的嘴在动，根本就听不见说什么。特别是大清早，一个空身人想要走出这几百米的街道都异常困难，还经常踩着别人的脚后跟，不经意地或许你会踩上一摊牛或猪的粪便。空气中弥散着各种混杂的味道异常难闻，使人窒息。当夜晚降临的时候，街道上黑灯瞎火的冷冷清清，偶尔，会从唯一的一家录像厅里传来港台剧的打斗声。平时，天一断黑我就钻到房间看书学习，几乎不在街上走动，偶尔，来了新武打片电影，我就和刘业平会互约观看。那个年代连物资都匮乏何况娱乐休闲项目呢，那时的电视机也是黑白的，也只有新闻、戏曲、动画片，电影电视剧也很少见，而且，频道也很少，年轻人唯一消遣的只有电影院和录像厅。
　　 不知不觉中一个学期就晃悠过去了，在我的努力下，我的成绩有所提高，但，我知道不能松懈，要时刻保持着努力学习的积极性，这样才能有希望考取学校。
　　 一日傍晚，我去刘业平家借复习资料，一进院子，远远地就看见好几个同学在捣“康乐棋”。“康乐棋”在小镇很风靡，有的人还用来赌博，大部分人则用于娱乐。一个正方形的小桌，四面各有几个棋子，谁先将己方的棋子都捣进网袋里谁就胜利。刘业平也在旁边观战，还有两个女生在看热闹，一个是同学，另一个女生我不熟悉，个子中等，皮肤白净，圆脸大眼，戴着一顶紫色的线帽，穿着粉色滑雪衫。两只手插在滑雪衫的口袋里，样子娇柔可人。
　　 刘业平你快点拿书给我，冻死了。我对“康乐棋”不感兴趣，也不想在这上面浪费时间，所以，就站在几米开外催促着刘业平。
　　 这时，我就觉察到似有一道目光在盯着我，当我寻找那目光时却又不见了，在我扭头看大家捣棋时，那目光又会停留在我的脸上，刺的我脸火辣辣的。我感觉那是女生的目光：娇羞腼腆、柔情似水。我看了一眼女同学，见她面无表情心无旁骛地在看捣棋，心想，不是她，我俩是同学也几乎是天天见面，她不会用那种眼神看我的，一定是她旁边的女生了？我就东瞅一下西望一下，装作不经意地看了那女生一眼，见她突然间别开脸去，若无其事地望着一旁，也不看捣棋，似乎是有意躲避我的目光。我以为判断错了，一边心不在焉地看捣棋，一边跟刘业平说着关于作业的事。
　　 阳光在小镇的上空隐去，气温比刚才要冷一点，我心神不宁地在看着捣棋，希望快点结束。第六感告诉我那目光是女性的，因为是柔柔的、似水又如火，盯得我心慌，不自在，所以我很想知道到底是谁让我心跳加速。每每我瞪大眼睛去寻找，却又屡屡失败。但我坚信一定是那陌生女孩的目光，因为这里没有别的女生了，一定是她！我猛地转过头朝那女生看去，正好四目相对……哈哈，这下捉到了吧，是她，就是那个美丽的女孩！我俩的目光相遇的刹那，便迅速地转开，又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我的心“砰砰”乱跳，脸也绯红。我瞥见她脸上也似有红晕，且更加妩媚动人。她也不看捣棋，漫不经心地看东瞅西的，两只胳膊悠闲地晃着。
　　 我的心像小鹿在跳，也很好奇，一次次地朝她站的方向望去，每每总能与她目光相遇，就像两颗棋子在碰撞的刹那又立即分开。我以为，她见我是陌生人，便对我产生好奇心，所以多审视我几眼也未尝不可，我也没想那么多，就像我对她好奇一样。
　　 过了一会，一局“康乐棋”结束了，我跟刘业平来到他家，还没站稳，他突然冒了一句，那女子漂亮吧？！
　　 我感到惊讶，原来这一切都没逃过他的觉察呀，这家伙太聪明，太阴险了！嗯，是蛮漂亮的，快把资料给我，不然就看不见回去的路了。
　　 虽然，镇政府离他家不远，仅隔一条马路，再转个弯就到，但我不想摸黑走路。那时候，街面上根本没有路灯，黑漆漆的，又冷清。居民家里的灯光也很微弱，一是为了省电，二是当时的家庭都用普通白炽灯——螺丝或挂钩的的灯泡，现在很难见到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