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过了腊八就是年(散文)
小时候的年是从冬至开始盼起的。“冬至不吃饺子,小心冻掉耳朵”、“冬天至十天阳历年”。从这天开始就掰着指头,吃着好的,一天天走向过大年的这天。冬至的饺子就是序幕,在最寒冷的一天里,吃着热腾腾、香喷喷的饺子甭提多美了。这一天,还有“过个冬,长个针”的说法,意思是冬至这一天,白天最短,晚上最长,过了一天以后,晚上渐渐变短,白天则会一点一点变长。
家乡俗语“腊月初一不咬炒,一个起来一个倒,腊月初一炒一炒,孩孩大人都是好”。腊月初一,就是要吃炒货的,农家自然不缺这些。炒瓜子,炒花生,炒玉米,炒黄豆,炒黑豆,炒南瓜子,都是自家地里收来的,因为炒得多,铁锅里要放一些砂一起来炒,这样受热均匀,炒出来的东西才好吃,左一锅右一锅,炒个不亦乐乎。小孩子们围在锅边,边帮忙烧火,边乘机去锅里偷一两粒来尝尝,锅里哔哩啪啦总是惹得我们冒着被大人打手的危险快速去锅里弄一些出来,带着香味的东西在手里烫得直倒手,放里口里还是热得发烫。等全部炒好,一堆一堆地摊在地上等着凉下来,只有凉下来来发脆才更好吃。瓜子在这个时候,会被洒一些盐水或白糖水,就有了五香、甜、盐等多种口味,接下来好几天里,家家桌上、孩子们口袋里都会不缺这些美味。
初一刚过完,很快就是腊月初五。初五是要吃五豆的,“不吃五豆,出门挨揍”。这一天,家家吃做五豆,人人吃五豆,就盼来年出门顺顺当当,不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五豆,顾名思义,那就是五种豆子:眉豆、豇豆、红小豆、绿豆、黄豆,不过这些豆子都很难熟的,需提前浸泡,然后一起随煮在小米粥里就好,平常的小米粥里,多了这么多五花八门的豆子,吃起来蛮是有趣,嚼起来满口生香。
初五过完不久就是腊八了,这是比较有意思的一天。早上的时候,妈妈早早就把腊八粥做好了。我们这里的腊八粥是用糯米做,以前多是黄米,家里提前就浆好,腊八的这一天早上熬成,黄灿灿黏呼呼的米,里面卧着红通通的枣儿,红黄相衬着实喜人,看着就忍不住垂涎三尺了。但刚出锅的腊八粥我们还不可以吃,第一碗盛起,由爸爸或爷爷端着到院里,他左手端碗,右拿一斧头,先来到枣树下,让我或是哥哥站在树底,一个问一个答,问:“明年枣树结不结?”答:“不结,不结!”爸爸就拿起斧子在树身上敲打一下,说“不结?打个疙瘩!”然后,继续进行问答,“明年枣树结不结?”“结呀,结呀!”爸爸就从碗里挑起一大筷子腊八粥,放在树支杈的地方,说:“结呀,那给你吃点黄米甜饭!”然后,再转到苹果树下、梨树下、山楂树下、樱桃树下,总之,把院里所有的树都要喂个遍,一碗腊八粥差不多都喂出去了,才领我们回家。长大一点后,这种问答,似少了些许神圣,但我们都做得很认真,如果没有这一仪式,仿佛腊八粥也失去了应有的味道。
腊八节过完,年味就一天比一天红火起来了。“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日,二十五,接玉帝,二十六,炖大肉,二十七,宰只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儿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去拜年”这样的歌谣怕是谁也会念吧。的确,腊八节一过,人们就忙乎起来了。
首先是大扫除,把屋里院里全部大清扫一次,这可是个大工程,选好日子后,从早上就开始忙,先把屋里的全部被褥全部移到屋外去晒,然后全家动员把屋内能扫的全部扫一遍,能擦得全部擦一次,该扔得全扔掉,该换新的马上换好,重新粘窗纸,并贴上新剪的窗花,在屋内的墙上贴新买的年画,炕上要换新铺的单子。连打扫带整理,常常要忙一整天的,接来就是收拾院里,收拾平常不住东厢西房,总之要把每个角落都收拾得妥妥贴贴。
置办年货也是大事,除了购买自己做得也多,如碾糕面、碾玉米面、碾豆饼等就够忙一阵的,还有拿自家的豆子去做豆腐去,烧肉炸丸子,去粉房换粉条去,杀鸡割猪肉,不光家里忙,村里也是红红火火的,今天村里有杀猪卖肉的,明天大喇叭里吆喝说供销社卖大白菜呢。女人孩子们还得忙着买衣服,不管平时怎么样节俭,过年是人人都可以有一身新衣服穿的。当然,不管买也好做也都,都得等到大年初一的那天才舍得拿出来穿的。
写对联贴对联,也是开心的事。买几张红纸,按大小裁开,一般是自家来写,实在写不来的,找村里写字写得好的帮忙,对联的内容,有从书上抄来的,也有自编的,过年那年拜年,看各家门上的对联也是一项内容。除了门上,还会有些小的贴子,例如在井上会贴一个“细水长流”,灯的开关处贴一个“安全用电”,院里贴一个“满院生辉”,大门口则贴一个“出门见喜”,甚至鸡窝猪圈上都有“鸡肥蛋大”、“六畜兴旺”,连放米放面的地方都有,如“白面如雪”“五谷丰登”之类,仿佛过年不止是人,而是家中的万事万物都要一起红红火火来过年的。
今天是腊月初八,恍然一年就又过去了,不知因何,越来越怀念与回味从前过年的日子,怀念那些并不富裕却幸福绵长的日子,怀念那些呆在父母跟前无忧无虑的日子。年前的日子,只剩下这薄薄的几张,站在日历面前,站在这些幸福的日子里却有些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