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童年影事(回首·散文)
童年的故乡是一个生活单调乏味的乡村,惟有在放电影的时候,整个乡村才会热闹起来。
每当农闲时节,往往是春耕或者秋收过后,乡人们有了大量的余暇时间的时候,电影放映队下屯的消息就会传来。听到这个消息,全村人的热情都被点燃了起来。在哪儿放映?放什么电影啊?放映几个啊……村民们头脑里的一个个疑问在互相的询问中得到了解决,吃完晚饭,就召唤着家人,邀约着邻居,三三两两地结伴来到放映的地点——一处宽阔的打谷场,等待着电影的开始。
在大人们还没有到的时候,童年的我和同龄的伙伴们就已经早早地来到了这里。一边玩,一边看着放映员支起了放映幕,然后,在影幕的周围钉上四个橛子,把影幕固定好。当放映员把放映机架在桌子上后,我们这些半大小子就会一窝蜂似的挤到放映机前,看着这个新奇的玩意。揣想着,怎么这个家伙就能放出电影来呢?有的胆大的还会用手摸一摸。“一边儿玩去!”“一边儿玩去!”放映员怕我们把桌子弄翻,损坏了机器,就会大声地来驱赶着我们。我们就有笑着,四散开来,玩去了。
黑夜驱散了白昼,把繁星在天空点缀,而俏皮的星星眨着好奇的眼睛,俯视着这个偏僻的乡村打谷场。人越聚越多,越聚越多,在时间的推移中,慢慢地,整个打谷场上已经挤满了人。坐着的:有坐在地上的,有坐在垒好的砖头上的,有坐在墙头上的,有坐在从家里自带的马扎上的;站着的:有站在地上的,有站在马车上的,有站在仓房上的,都在和身边的人快乐地交谈着。时间到了,当放映机的光束发散开了,投射到影幕上的时候,所有的声音都戛然而止,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到影影幕上,看着那出现的那一个个新奇的画面。
当时的我,总是先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屏幕上闪过的一个个画面。在画面的叠加中,里面的人物和图像组成了一个个完整的故事。其实,按现在的人们的欣赏角度来说,当时放映的电影并没有多么地好,绝大多数都是一些战争题材的电影。像《地道战》啦!《南征北战》啦!《铁道游击队》啦!有时,甚至是一些以前放过的电影,这次不知为何,又放了一遍。当画面调动不起我的观赏兴趣的时候,我也就不再那里呆坐着了,而是会和几个小伙伴站起来,到边上玩耍一番。当听到人群中传来一阵阵的欢笑声,以及伴随着乡亲们的掌声的时候,就会立刻地被吸引过来,心想:“一定是又有什么精彩的画面出现了。”于是,又匆匆地跑回来,津津有味地继续看电影。有时候,当玩耍完回来的时候,原来的位置已经被人占据了,我只能转到屏幕的后面去看了。在屏幕的后面看,画面上的人物是反的,景物是反的,字幕也是反的,一切都是反的,但不影响观看。有时候坐时间长了,看着看着,上下眼皮就不停地打架,睡意慢慢席卷而来,旁边的声响越来越久远。但潜意识里,我还知道我在干什么,内心里惊醒自己不要睡觉。强打精神站起来,和同样是满脸睡意的伙伴们又疯闹了一会儿。就这样,玩一会儿,看一会儿,快乐极了!当最后的演职员表出现的时候,我们才恋恋不舍地和大人们回家了。很快,打谷场上一片静谧,天上的星星也在夜色的笼罩中,沉沉睡去。
有电影的夏秋季节是那么地让人感到快乐,可冬季一来,寒冷把电影放映队也阻挡在了小村之外,小村立刻变得更加单调乏味了。学校放寒假后,猫冬在家的我,在百无聊赖中,总是怀念那放电影的夜晚。也在默默地祈祷着,祈祷着上苍早一点把寒冷带走。没想到,寒冷还没有走远,看电影的愿望却实现了。可能是村人们也等不及了,有一年,在春节过后不久,放映队竟然来到了我们这寒冷而又荒僻的乡村。当时,春寒料峭,人们找不到适宜的放映地点,最后,竟把它选在了暂时闲置的大窑里。记得当时放映的是《杨三姐告状》,在当时,是一部很接地气的戏曲电影。里面饰演杨母的演员赵丽蓉后来转型成功,成为一名出色的小品演员,给中国人们带来许多的欢乐。我已经忘记了当年看电影的具体情形,只记得那一天人很多,孩童的我在密不透风的人群里,踮起脚尖,看着前方时隐时现的屏幕,一直坚持到放映结束。
春去秋来,夏走冬至,就这样,一部部电影走进了我的记忆中,丰盈着我童年的世界。曾经的我,为《白莲花》里的美丽的白莲花的牺牲我暗自神伤过,为《自古英雄出少年》里俏皮可爱的“大丈夫”我高兴快乐过,为《少林寺》里武功高强的觉远和尚我迷恋神往过……它们伴随着我的童年生活,使我的童年也被点染成多彩的季节。
童年的露天电影,是我们那一代孩子的美好回忆。生活上的贫穷,让我们这些农村的孩子很少有机会能够坐在舒适的影院里观赏电影。我也经常想象着,电影院是什么样的呢?里面一定是能坐很多人吧?没想到,慈爱的父母亲竟然在一次秋收过后,带领我们全家,浩浩荡荡地去电影院看了一场电影。我至今还记得,那个电影院是我见过的最大最好的电影院;我至今还记得,当时看的电影的名字叫《武当》;我至今还记得,主人公是一位女太极高手,名字叫陈雪娇;我至今还记得,回来的路上,我们还特意到一家国营饭店吃了顿饭,每人一碗冷面。那时的冷面,真香啊!
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每当假期回乡,我总要经过曾经的那片打谷场。而今,它已被一排排民房所取代。是啊!乡人们现在富裕了,电脑的普及,已经让电视都淡出了人们的生活,人们更没有心情看露天电影了。可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的景象,我总是会想起那年,那时,全村人聚集在一起,看露天电影时的情形。
我知道,在时间的流逝中,一切都将成为过去。可我也知道,留存在记忆中的美好回忆,不管过了多久,也不会在岁月的河流中消弥,相反,就像河中的水莲,会被滋润得更加娇艳动人,美丽着我们的人生。那些童年时和电影有关的故事,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