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读《伯夷列传第一》(作品赏析)
这确实是一篇奇特的列传,已经脱离了人物为中心的纪传要求了。对伯夷的真正传记部分,只有一段,还是引用的,并且是伯夷叔齐合体记传的。
全文一共五段。第一段讲到“让天下”是何等的美德,以许由等为衬托,提出疑问:孔子为何详赞伯夷而少言许由、务光等?第二段用孔子的话回答:“不念旧恶,怨是用希。(因为这样,怨恨他们的人就少了)”“求仁得仁,又何怨乎?”然后通过伯夷叔齐的故事来展示事实,最后加上一句疑问结尾:“由此观之,怨邪非邪?”这结尾的一句煞是让人纠结,司马迁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是要推翻孔子的论断还是顺水推舟加而加固之呢?台湾大学的吕世浩老师的意思是“不怨”,为何?不看完全文的话,也许只能从这篇的史料处理原则寻求答案:“考信于六艺,折衷(取正,用为判断事物的准则)于孔子”,但看完全文再细思量便会懂得。
不过,此处仍旧有一点作者没讲清楚:孔子对许由他们是怎么看待的?很少提到他们又究竟是为了什么?也许孔子也认为许由的洗耳行为过于绝对、偏执,有沽名钓誉之嫌?我很好奇,许由洗耳的故事是谁说出来的,是那个饮牛的人么?还是许由自己?流传,这是一个奇妙的东西!
第三段文章又从伯夷叔齐积仁修行却饿死,颜渊好学贤能却早夭,盗跖“不杀不辜,肝人之肉”却寿终正寝,表达了对“天道无亲,常与善人”的质疑,即对“天道”的质疑。四、五两段是对这一质疑的回答:“道不同不相为谋”,孔子的道是“圣人作而万物睹”,于是司马迁也表达了这样的志:“让君子名可称”。
这样看下来,司马迁的这一篇列传,是借由伯夷叔齐这样善人不得善终但自有圣人为之说项这样的事情,阐述了一个道理,即:在世为人,应追求自己的道。如是,世间自有公论,即使这公论来得未免晚些。仿若那句话:“幸福总会来的,也许早也许晚,但它一定会来。”所以,司马迁立志要做像孔子那样的人——帮助幸福和公论到来的人!
到这里,我仿佛懂得了这篇文字,这篇弯弯绕的文字。先提出对孔子详赞伯夷的质疑,其次阐述伯夷叔齐的事迹指出其实他们的生命终结方式令人有所“怨”;第三段强化这种“怨”,甚至愤怒直指“天道”;四、五两段才算总结明意:立志做青云之士,让君子之名“施于后世”,让“君子没世而名不称焉”的情况减少,让名士之“怨”终能在公论中变成“不怨”。
想起那句话:“散文的心是自我表现”,《史记》亦不例外。或者,这正是《史记》超乎其他史书的地方——让史料的背后有了求真的态度和公论的立场。当然,正因此,《史记》正如传记作者对晏子的俯首肯定,带着浓郁的个人写作意图,也便注定暴露出其“一家之言”的局限。
2016年1月22日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