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短文学】生日快乐(散文)
一、
生日那天,她和妹妹一起度过。那年,她9岁,妹妹7岁。妹妹用稚气的声音说,姐,生日快乐。
深冬,学校已经放假,村子里的人都忙着准备过年的东西。
七天前,母亲离家时,留给她一个谎言,她用这个谎言编织了一个梦,梦里盛满了家的欢乐。
七天后,她的生日,梦碎了,母亲依旧没有回来。
父亲早早地出了门,没有留下一句话。妹妹说,姐,饿。说这话的时候,妹妹抽泣着,泪珠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也哭了。
不哭,姐给你做吃的。她不知这是不是安慰,她只知道,她是姐姐,妈妈爸爸不在,她得照顾妹妹。怎么做饭,她没来得及细想,因为煤炉的火熄了,没有一丝温度,整个屋子也冷冰冰的,就像这个冬天,就像两颗孤独无助的心。
姐妹俩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地找着打火机,终于,妹妹在窗户上找到了一个。妹妹还没有窗户高,她垫着脚,小手在窗台上来回摸索着,嘴里开心地嚷着,姐,这里有个,我够不着,你把板凳搬来。
她找来小板凳,站上去,拿下了打火机,姐妹俩笑了,彼此的眼睛里可以看见彼此脸上留下的泪痕。
黑色的烟雾在屋子里肆无忌惮地寻找着出口,火苗刺啦一下,姐妹俩脸上笑开了花,可是只一下,火又灭了。希望一次次点燃,一次次熄灭,她们累了。两张小脸上不小心抹上了一层黑色的灰,像两只小花猫。此时,这两只“小花猫”又饿又冷,厨房里像极了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的战场,小树枝、废纸片、玉米杆到处都是,煤炉到处熏得黑乎乎的。她们累了蹲在屋门口,傻傻地望着门前的小路上,等着、盼着……
等待,直到天黑了下来。妹妹问,姐,妈妈不回来了吗?她忘记今天是你生日了吗?爸爸为什么也不回来,他也忘记了吗?
四周好静,好静,静得可以听见两颗无助的心跳声。又冷又饿的姐妹俩累了,像两只小猫一样缩进了被窝里,互相取暖。
姐,生日快乐。睡觉前,妹妹对她说着。
二、
梦会哭泣吗?是的。
那一夜的梦里,她哭了。好冷、好饿。她拉着妈妈的衣角,妈妈,你答应我的,陪我一起过生日,你答应过的,妈妈……
妈妈没有说话,推开她的手,就那样消失在了小路的尽头,她拼命地哭着,喊着,喊得心疼了,梦醒了。
“爸爸。”睁开眼睛,眼角的泪没来得及拭去,父亲满是疲惫的脸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当疲倦的父亲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9点了,他来到厨房,看见了一地的狼藉,看见了冷冰冰的煤炉,眼泪就那样刷刷地往下流。他走进女儿的屋子,听见女儿在梦里轻轻地抽泣,心若刀绞。
他伸出粗糙的手,手伸到半空中又缩了回来。他声音颤抖着,唤着女儿的乳名,声音却被梗在了喉咙里。他强忍着眼泪,再次呼唤着女儿。
“你俩吃饭没。”父亲问着,声音里满是疲惫,身心的疲惫。
“没有。”她委屈着,心里很想问问,爸爸,你记得今天什么日子吗?今天是我的生日。但是,她什么都没有说,因为父亲已经转身出门了,屋子留下了一串串脚步声。
泪,再一次从脸颊滑落,落在枕头上,枕头还残留着母亲的味道。泪,落进了梦境里,梦里依旧痛着,痛彻心扉。梦里,依旧寒冷,冰冻了所有的美好。
三、
父亲常年在外打工,年前才回来。父亲说,以后不走远了,就在城里做生意。那一刻她笑了,她想着以后每年的新年可以有父亲的陪伴,想着一家人去城里买新衣服,想着母亲做饭,父亲可以陪着她们游戏,想着……想着一个完整的家。
母亲的悄然离开,让这个家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温暖。她觉得,自己就是那寒风中颤抖的小草,没有了依靠。她和妹妹在屋子里所有的旮旯角落里寻找着,企图找到只言片语。她们每天除了等待,就是渴望奇迹的发生。她们枕着眼泪入眠,想象着醒来后,母亲正温柔地注视着她们。
迷迷糊糊间,她听见了父亲的呼唤,揉揉眼睛,她疑惑地看着父亲。父亲说,起来,吃饭。此时,妹妹也醒了。
听到父亲说吃饭,还迷糊着的妹妹一下子清醒了。姐妹俩来到厨房,发现小小的煤炉上,锅里的香味儿正慢慢地溢出。
父亲拿了碗给姐妹俩一人剩了一碗。没有菜,是腊肉炒土豆,上面覆盖着一层白白的米饭。土豆表面已经起了一层黄黄的锅巴,油还呲呲地冒着,热气腾腾。
许是饿了,妹妹一边对着碗里吹着气,一边开始狼吞虎咽。
她看着父亲,问,爸,你吃了没?
没吃,不饿。父亲的脸上没有笑容。她觉得,短短几天,父亲老了,她应该长大了。
低下头,她扒拉着碗里的饭,吃不出啥味道。忽然,她的耳边响起了父亲的话,多吃点,今天你的生日,吃完了早些去睡觉。
那一刻,她泪如雨下。饭与泪一起吞进了肚子里。
生日快乐!她对自己说。这一天,没有蜕变。这一天,叫做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