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诗】坡脚的人(外四首)
◆坡脚的人
父亲的那些皮鞋
纯皮的,一码儿黑色
若干年前,当大官的二舅穿剩下的
右脚后跟必须钉一个橘子瓣儿样的铁鞋掌儿
以便多少掩饰一些老父的坡脚
选一个初秋太阳晴好的午后
拿出金鸡鞋油一令家什
去污,上油、抛光……
“改头换面”
父亲穿着多么合适
走在乡间小路上也一样咔嚓咔嚓作响
被磕疼了的土地呜咽着
像极了姥姥对多年未见
始终太忙
临终都没能盼来的儿子
那最后一声呼唤
◆我非我,你还是你
总会无端杜撰出许多假设
那传说中被人念叨旧了的十字路口
两片落叶一直被风左右
这有什么不好呢
如此就可以把一切降罪于命运
漂泊是天性
枯萎是天性
背叛和同情,责难和妥协
无一不是与生俱来的
有人一直站在被仰视的位置
一个被人拉下来了
另一个人立马顶替上去
教堂和寺庙的信徒一直源源不断
我不打算拥挤在这些奔赴的位置
我只想站在山上
“我非我,你还是你”
◆菊花菊花
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的触角
人世的滋味来得不够汹涌吗
还要如此画蛇添足
菊花菊花
你从花瓣里掏出吉祥
掏出不畏霜寒的盔甲
可我还是爱不上你
你的嫁衣层层叠叠,叠叠层层
一不小心就压碎了年华
日子琐碎,时光深处我们都学会了弯曲
落向大地的腰身佝偻着
弯着的身体拥住了半生的屈辱和泪痕
菊花菊花
我只记得亲人葬礼上
你卧于堂前,你端庄,你明眸皓齿
像命运潜藏多年的特务
奸计终于完美得逞
◆雪夜
风声这最大的铃铛声音嘶哑
它去医治它的伤。只余下
夜的黑,雪的白
冬树练习的草书,还未出师
任由雪藏起拙作
这少有人迹的长路尤其怕冷
让人不忍踩坏这床棉絮
只是站着不动就好
如此把自己也藏起来
从体内到体外
也是岁月的拙作
愿意接受这倾囊所赠的洗礼
一枚枚放大的雪花
无形之中潜入过所有走过的冬季
此刻它大把大把撒出片段
交出涂满得挂碍
◆写到雪
当年
一盆好好的绿植在房间角落就要冻死了
在冬天受难的不止是饥寒交迫的人
雪重复着纯洁,重复着掩盖
老天一声呐喊,穿白纱裙的人就似乎都能得到幸福
前夜的黑,早先的灰,不去分辨的是是非非
又是第几场大雪能去平息
它们生来就会“隐身术”
岁月之河未能封印好的心,任其消融
看不见的寒,凉在岁月里
就算不说破也止不住逐渐降低的体温
与五颜六色的薄凉
这白雪的寒是最会伪装的刀子
一片片是娘坟头上扬起的纸钱
是我早年离家的那个寒冬清晨
家门前路上的薄霜
是如今我温暖如春的家里
白色墙壁上永远掩盖不了的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