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又到了，村子里不时地传来爆竹的声音。
　　 老江头独自住在离村半里地的草房里，感叹着时光的流逝。他一共弟兄五个，惟独他一辈子连个媳妇都没讨上，父母又没给他留下什么财产，都七十多岁了，还是连间住房都没有。他年轻的时候常年到外面去做工，倒也不觉得缺什么，如今上了年纪，干不动了，才发现自己连个窝儿都没有。于是他只好在村东搭了间小草房居住，因为无牵无挂，日子过得倒也安然。
　　 打了一辈子工，他手里多少也有些积蓄，吃穿还不用发愁。因为中午就着肉多喝了点酒，不胜酒力，下午便躺在热炕头上呼呼睡了半天。醒来时天已经快黑了。
　　 又抽了一袋烟，等到彻底清醒了，听着远处的炮声还在断断续续的响着，他才穿上鞋想到外面去走走。
　　 打开门一看，外面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雪，地上已经积的很厚了。
　　 雪还在下着，他走到通往村子的那条路的中间，脸望着西张望着。虽然没什么盼望，但他还是习惯了这个动作。
　　 远远地，一辆马车来了。老江头往路边让了让。可那马车并不过去，到了近前竟停住了。赶车的是一个年轻的妇女，怀里还抱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
　　 “老伯伯，孩子睡着了，我怕他受风，想借你的地方让他睡会儿，好吗？”妇女恳求说。
　　 “好吧，快抱进去，别冻着了孩子。”老江头热心的说。
　　 妇女将孩子放到炕上，自己也坐了下来，开始和老江头闲谈起来。
　　 “你是从哪儿来的，要到哪里去呀！怎么没在家里过年？”老江头问。
　　 “我从我娘家来，想要到我婆家去。可是离的很远，到您这儿也就走了一半的路程了。”妇女回答。
　　 老江头心里嘀咕，说跟没说一样，还是不知道她的家是哪里的。
　　 “老伯伯，天都黑了，您怎么不做饭呀？反正天黑前我也赶不回去了，现在也觉着饿了，不如您就做点饭让我在这儿吃吧！”妇女很不见外地说。
　　 老江头不好意思回驳，瞧了瞧孩子还睡得正香，只好说：“好吧，我正打算包饺子呢，你就在这儿吃吧！”
　　 老江头把菜板放到炕上开始剁肉馅，妇女一直用贪婪的眼光望着菜板子。剁完了，他将肉馅放到一个碗里，转身去和面。一边和着，他听到身后有悉悉索索的动静，当他回过头去看的时候，见妇女还稳稳地坐着，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于是又接着和面。身后动静又响起来，等他回过身去又没了响声。和完了面，他惊奇地发现碗里的肉馅明显地减少了。但他没有吱声，拿了棵菜就开始在菜板上剁菜。
　　 “你这么晚不回家，你家里人不着急吗？况且还带着孩子。”老江头侧过脸去望着妇女说。
　　 “没关系的，他们不急，我已经习惯了走夜路。”妇女回答。
　　 一个年轻女子而且还带着孩子，怎么会习惯了走夜路？老江头心里不仅起了疑问。他假装专心致致地切着菜，心里已经很提防那位妇女了。他用眼睛的余光发现妇女将手伸进了盛肉馅的碗里，飞快地抓起一把放入嘴中。老江头以为眼花了，瞧瞧妇女，她仍稳稳的坐着，可是碗里的肉馅却越发的少了。他于是想到，自己一定是遇到鬼怪了，因为他从很小的时候便开始听大人们讲述关于大年夜出现鬼怪的故事，没想到今天倒让自己亲自遇到了。
　　 开始他还有点害怕，但过了一会儿他就不慌了，既然已经遇到了，你越怕它它就越逞强，倒不如有什么算什么。
　　 “唉！人老了就不中用了，你看我切这些菜累的腰都直不起来了。”老江头望着妇女笑笑说。
　　 “老伯伯，您看天已经这么晚了，要不我和孩子就住这儿吧，明天天一亮我们就走。”
　　 “那怎么成，我是个孤老头子，别人知道了要说闲话的，对你多不好呀。等一会儿饭做熟了你吃了赶紧赶路吧。”老江头一点缓和的余地都没有。
　　 妇女不再说话。老江头将桌子放倒在地上，然后将菜板放到桌子上，自己搬了一把凳子，转身坐下，故意背对着妇女，肉馅仍放在菜板上。
　　 他继续切菜。他从地上的影子里知道妇女已经站起来了，走到了他身后，而且用眼睛的余光也已瞥见妇女正将手伸到肉碗中。他猛地回过头去，冲着妇女就是一刀——
　　 “吱——”一声惨叫，妇女拖着一条长尾巴一溜烟地从门里跑了，血滴了一地。
　　 老江头站起身来看睡在炕上的孩子，却变成了一条溜光的大黑鱼。他追到院子里，那马车也不见了，一只兔子正拴在一个破粪箕子上，趴在雪地里冻得瑟瑟发抖......